第8章 密使出击(第2页)
想起那天的情形,实在有点玄。唐公从龙床上醒来,前脚走出晋阳宫,裴寂后脚也跟了出来,他一刻都不敢停留,李世民在等着消息。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等唐公一同意,就起事,第一步当然是把刘文静放出来,第二步是募兵,第三是扫除障碍。没想到最大的障碍是唐公本人。他们用的是”上屋抽梯“之计,没想到真正上屋的不是唐公,倒是他们自己,不着急也得着急,那时李世民急得没了主张,还是他先开了口:\"尊公未必真去告官,但也得给他一个下台阶,不如公子先出城到刘世龙的城堡躲一躲,没了人,也就告不成官了。“
”起义之事怎么办?“李世民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还得从长计议。找机会再说服唐公。没有他是什么事也办不成的。我们可以加紧准备,训练军队。如刘文静所说,训练一支精悍的骑兵。“
李世民当即就出了城。唐公却一直不闻不问,仿佛没有这个儿子。
唐公的心真叫人捉摸不透,今天裴寂在路上反复想,他们想做的事,唐公都不声不响地做了,一说到起义他却又那样害怕。今天怎么说比较好呢?
裴寂在马上演习着等一下要讲的话:
”唐公,圣上昏庸,天下已成乱局,大厦将倾,这是大家都可以看出来的。上天给唐公如此大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先发制人,后发就得受制于人。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请唐公三思。“
那么唐公会说什么呢?也许还是那句话,”我李渊世受皇恩,不敢变志“。那我得说:
”主昏国乱,何必以愚忠自误?顺天行事,于国于民于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或许会说,倘若弄巧成拙,为之奈何?
如果他这样说,那就有点希望了,我得说:
”晋阳士马精强,公又蓄积巨万,加之晋阳宫内,物资无数,藉此举事,何患不成?再说,主上南幸不归,关中人心浮动,虽说代王侑留守关中,毕竟年幼,关、陇豪杰,正思择主而事,公若鼓行而西,抚有群雄,取关中正如拾芥。关中,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周之镐京,秦之咸阳,汉之长安,隋之大兴,无不据此以成帝业。关中,东临黄河,三面大山环绕,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进可直取中原,横扫天下,退有金城千里之固,何愁帝业不成?\"
对,我就这么说。
裴寂把要说的话想得好好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这个人从总体上来说,是一个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人,但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命中注定要发达,在事关个人前程的问题上绝不含糊。
然而,李渊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二人刚刚坐定,李渊便说:
“我给突厥可汗始毕写了一封信,想与他和亲,裴公以为派谁送去好?\"
裴寂想了想,说:
”在太原比较熟悉突厥事务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唐俭,一个是刘文静,依我之见,还是叫刘文静去更合适一些。“
”何以见得?\"
“唐公刚才讲到和亲,刘大人也谈过和亲的事,他认为,只有北和突厥,解除了后顾之忧,才有可能南取天下。”李渊想,刘文静倒管得宽,说:
“裴公又说远了,我李渊完全是为了大隋北部边疆的安宁,决无他图。”
“刘文静也是一番好意。”裴寂说。
“我不喜欢这个人。”
裴寂一时不知说什么,他为刘文静感到悲哀,同时又为自己敲了一次警钟,万事不得像刘文静那样,锋芒太露。这么想着,原来在路上想得好好的话也不说了。这些话,还是让刘文静去说吧!
他看到封题署名“太原李渊启”,觉得不妥,说:“突厥乃蛮夷之邦,不识我中华汉字,只贪财宝,请多赠财宝并改"启"为"书",以示尊贵。”
“裴公此言差矣。”李渊说:“离乱以来,书生亡命突厥者甚多,岂乏读书之人!我谦逊有礼尤恐其未信,如傲慢以对,彼疑虑更深。古人云"屈于一人之下,伸于万人之上",何乐而不为!"启"之一字,不值千金,千金尚且不惜,一字何所惜也。”
裴寂一听,豁然开朗,心想,唐公果然非等闲之辈,是个做大事的主子。他很想看看信里到底写些什么,从中或许可以窥视唐公的真实想法,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不看的好,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信的事,请裴公不必提起,到时再说。现在,我们下棋吧!\"
李渊说着,把信收了起来。他刚才曾想让裴寂看看信,一转念,觉得让他看了信等于露了底,还是以后再说吧,反正这信也不着急发出去。
“下棋下棋,好久没有下棋了。”裴寂说。
在围棋盘对坐下来时,裴寂想,只要与唐公维持好关系,将来他得了天下,自然有我的好处,何必像刘文静那样着急,那样卖力呢?
李渊与裴寂的棋局还没开始,就见刘世龙匆匆进来,也不施礼,也不客套,对着李渊说:
“我刚从高府得到消息,说江都的天子使者马上就要到了。高将军喜形于色,看来来者不善,唐公还是要有所准备的好。”
棋子在李渊的手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没有着在棋盘上,又被扔回棋孟中去了。裴寂也把手中的棋子放回孟中。
“听高将军的口气,好像钦使的到来,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刘世龙说。
“想办法先弄清圣旨的内容再接旨,省得措手不及。”裴寂说。
“裴大人说得有理。”刘世龙说。
“圣旨的内容岂能那么容易就知道的。为人臣子的,难啊!”李渊忧心忡忡地说。胡标怎么也不能面对这样的现实:一把锋利的刀,刺进沓玉那雪白细嫩的脖子。他总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血从沓玉的脖子上流下来,滴在他的心上,使他浑身发抖。胡标不是没有杀过人,他很小的时候就杀过人,但杀的全是仇人、敌人,没有杀过心爱的人。
为完成老爷交代的任务,他把短刀磨了又磨,不知磨了多少遍。在磨刀的时候,他的思想一片空白。磨完刀,他像平时那样,从头上拔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用口一吹,头发无声地断成两截,轻轻地飘落在脚边。
这时,他的手开始发抖,两双眼睛轮流在脑海晃动,一双是老爷的,一双是沓玉的。老爷的眼神是那样的严厉,而沓玉却是那样的忧伤。他便把短刀拿来乱砍一通,简直所向披靡,没有砍不断的。砍钝了,他又继续磨刀。
有时,他真想用这把短刀把自己结束了。但是每当这样的念头出现,他便会听到老爷的声音:“只要我李渊在,就有你的好日子过”。他舍不得那美好的未来。他终于还是下决心去完成他的使命。
这天深夜,胡标潜入高君雅的府第。
高府最近与平时大不相同了,夜里增加了许多巡逻的家丁,而且到处都点着灯。他是从花园进去的,顺着树荫往前走,过了中门,便没办法前进了。前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加上活动的巡逻队伍,容不得半个生人出入,连高府里的人走动都要互相通报,边走边喊着,“是我,是我。”
胡标躲在树下,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决定来个调虎离山。他退到花园,他知道那里有一座仓库,在仓库四周走动的是一个老头,胡标用短刀轻轻一抹,便结束了他的生命。那老头断气的时候,手里还提着灯笼,在刹那间,胡标接过他手中的灯笼,轻轻一跃,跳到仓库的屋顶,扒开瓦片,把灯笼扔了进去。
不一刻,花园里火光冲天,高府乱成一团。
胡标剥下老头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这是高府家丁统一的服装。他一面跑着,一面大叫,“快救火,快救火。”
他很快来到高君雅的卧室,卧室里没有人,高君雅到后花园指挥救火去了,奇怪的是沓玉也不见了。他转身到厢房,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在最东边的一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沓玉坐在案前,若无其事地写着字。他说,“夫人,着火了。”她转过头来,胡标看得清楚,果然是沓玉。
沓玉先是愣了一下,当认出胡标时,她扑了过来。本来,胡标可以在一刹那之间完成使命,一刀杀了者玉,但他却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抱。
一时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
他看到沓玉当年走进李府的情形。那时,张员牵着她的手,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他们在走廊上相遇。他笑着说,哪里偷来的一个小女孩?张员说,买来的,夫人早就想要一个伶俐的小女孩了。她不怕生,朝他笑,还问张员,他是谁呀?
他看到沓玉向自己走来,那时他正在水池边洗衣服。她是李府丫鬟中最自由的一个,因为她是窦夫人的贴身丫鬟,还因老爷、夫人都喜欢她、宠她。那时,她挽起袖子说,我来帮你洗。李府的规矩是不许男女佣人亲密接触的。他不敢让她洗。她说了声“胆小鬼”,便离去了,可是到了门口,却又转过头来,朝他嫣然一笑。
他看到沓玉坐在树下弹箜篌。这是他教的。开头是偷偷地教,后来夫人知道了,说,这没有什么不好的。老爷知道了,也不生气。沓玉喜欢一边弹箜篌,一边唱着歌,她的歌声使他想起小时候,想起在长安当过歌妓的母亲。
此刻,他看到沓玉在黑暗中扑过来,他紧紧抱住了她。
他听到了她的哭泣声,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沓玉说。
他看到她额上的疤,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问:”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我,不相信。”
“谁?\"
”高将军。他认为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编出来的。他还说,我是老爷派过来的奸细。“
”我早说了,你要放弃那个报仇的蠢念头,现在怎么样?\"
“我不蠢,但是我知道,老爷是扳不倒的,我的仇是报不了的,高将军也好,王将军也好,他们没有一个是老爷的对手,甚至连皇上都没有办法。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啊!\"
”你怎么知道?你听到了什么?老爷说,要是你把在高府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他,就可以饶恕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说。高将军并不信任我,他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才来找我,我只是他寻乐的工具。“
胡标的手松开了。他想起那晚从窗纸洞里看到的那一幕,想起老爷的命令。
沓玉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要杀了我吗?是老爷叫你来杀我的吗?那就来吧,不要手软,来吧,我希望死在你的手里。“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
胡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短刀。是的,只要一刹那时刻,他的使命就完成了,将来的好日子就有保证了。
可是,他看到眼泪从她那紧闭的眼缝里无声地流了出来。他忍不住扑了过去,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
“不,我要带你走。我们去求老爷,去求他宽恕,你知道,老爷是会宽恕我们的,老爷是个好人。”
她无声地摇头。
这时,院子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快走!”沓玉说着,把胡标推到窗边,同时拉上窗帘。
门口传来高君雅的声音:
“前后左右都给我搜,细细地搜!\"
沓玉迅速闪到门口,柔声说:
”将军,你可来了。“
”你怎么啦?“高君雅看着她的脸说。
”我是被大火吓了呀!“沓玉擦着脸上的眼泪说。”我的小美人,你受惊了。天子使者快到了,你可立下大功劳了。“
说着,便把她揽进怀里。
胡标按了按腰间的短刀,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跳出窗门。王威、高君雅在留守府的寮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一直不见李渊出来。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发 1 生什么事情。自从他们得到密报,说钦使不日即到太原,他们的腰杆子比平时硬了许多。这次来的是密使,并不住在驿馆里,而是要住在副留守的府上,并要他们做好准备。看来皇上是要动真格的了,他们的密奏是起了作用的。除了李渊,太原便是他们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