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红楼问世传天下(第2页)
乾隆朝文字狱之酷,远超康雍。吕留良案(见第三十四章)后,“避席畏闻文字狱,着书都为稻粱谋”(龚自珍语)成了文人常态。曹雪芹却偏要“借儿女之真情,发政治之感慨”,其勇气可想而知。他将官场腐败藏于“贾雨村乱判葫芦案”,将家族内斗隐于“抄检大观园”,将礼教虚伪写进“薛宝钗出闺成大礼”,字字皆有深意,却又“假语村言”,让人抓不住把柄。
这种“藏”与“露”的平衡,成就了《红楼梦》的独特魅力。正如戚蓼生(清代官员,《红楼梦》早期评点者)在序中所言:“吾闻绛树(古代传说中的善歌女子)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即菊花)二牍,一咏史,一抒怀。其声其情,读者静言思之,俱可通也。”
《红楼梦》之所以不朽,在于它以一家写天下,以人情映世情。全书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的爱情悲剧为主线,串联起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铺开了一幅乾隆盛世下的社会全景图。
在政治维度,它揭露了官僚体系的腐朽。贾雨村靠贾府势力复官,明知甄英莲(香菱)是恩人之女,却为讨好“四大家族”而“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第四回)。这种“护官符”现象,正是乾隆朝官场“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缩影。当时的两江总督尹继善曾奏报:“地方官往往瞻顾情面,畏避权势,以致案件拖延,冤屈难伸。”(《清高宗实录》卷三百二十一)与书中描写如出一辙。
在社会层面,它展现了阶级压迫的残酷。金陵十二钗中,晴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最终被诬陷逐出贾府,含恨而死;香菱被拐卖为妾,受尽折磨,“平生遭际实堪伤”。这些丫鬟的命运,映照着清代奴婢制度的黑暗。据《大清律例》,奴婢“身家系于主家”,主人可随意买卖、责罚,甚至“过失杀奴婢,勿论”。曹雪芹对她们的同情,远超同时代文人的局限。
更深刻的是对人性的洞察。薛宝钗深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礼教规范,却在诗社中展露才华;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弄权铁槛寺,却也有“哭向金陵事更哀”的凄凉。正如王希廉(清代红学家)所言:“《红楼梦》写人,无一正派,无一反派,皆不过是平常人耳。”这种对人性复杂性的理解,让百年后的读者仍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红楼梦》最初以抄本形式流传,名为《石头记》,每部售价数十金。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前后,京城士大夫家中多有传抄,“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者矣”(程伟元《红楼梦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