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雨同舟(第2页)
暮色漫上飞檐时,顾承砚站在顾家绸庄后巷的断墙前。
墙根儿有半截油布,沾着点暗红——像是血。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那抹红,凑到鼻端闻了闻——不是血,是染丝绸的茜草汁。
“少东家!”阿强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带着点喘,“云姑娘让我给您带话,那刀疤在法租界赌坊欠了山本的债,刚接了笔‘活计’,说是要烧——”
顾承砚霍然起身,衣摆扫落墙头上的碎瓦。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指针正指向五点三刻——绸庄的学徒们刚下工,可仓库里还堆着新收的春茧,若是被烧了...
“阿强,你带两个人守仓库,再派三个去苏府。”他扯下袖扣扔给阿强,“告诉账房,今晚所有伙计留厂,工钱翻倍。”
阿强应了声,转身跑远。
顾承砚望着渐暗的天色,摸出兜里的银哨子——这是苏若雪去年送他的,说走夜路时吹两声壮胆。
此刻他捏着哨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三声短促的轻响。
是小云的哨子。
他拔腿往法租界跑,玄色长衫在风里猎猎作响。
路过街角茶棚时,老板娘举着茶盏喊:“顾少,您的酒酿圆子——”话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而在法租界的弄堂深处,小云正贴着斑驳的砖墙,看着刀疤男从怀里掏出盒火柴。
她攥紧银簪,指节发白。
墙那边传来顾承砚的脚步声,她突然笑了——原来所谓“风雨同舟”,不过是你往前跑时,总有人在身后替你盯着暗箭。
(顾承砚拐过最后一个弯时,正看见小云举着银簪抵住刀疤男的咽喉。
弄堂尽头的路灯突然亮起,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而在更远处,巡捕房的警笛正由远及近,像根细针,刺破了这夜的黑。
)
顾承砚拐过最后一个弯时,路灯恰好“啪”地亮起。
光晕里,小云攥着银簪的手微微发颤,刀尖正抵在刀疤男喉结下方,那道蜈蚣似的疤痕随着男人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松手。”他压着声线,脚步却加快几分。
方才跑过三条街的喘息还堵在喉间,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倒不是怕小云出事,而是怕她真急红了眼,银簪戳偏半寸。
小云闻声侧头,看见他的瞬间,紧绷的肩背陡然松懈。
银簪尖垂了半寸,刀疤男趁机踉跄后退,撞在砖墙上发出闷响。
“顾、顾少!”他扯着破锣嗓子求饶,“我就是拿人钱财……山本给了三十块现大洋,说烧了顾家仓库就行,真没想着伤人!”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
顾承砚盯着刀疤男发抖的膝盖,突然蹲下身,指尖叩了叩对方脚边的火柴盒:“三十块?上回你砸店,山本可是给了五十。”刀疤男的喉结滚动两下,额角的汗顺着刀疤往下淌,在衣领上洇出深色痕迹。
“少东家!”阿强带着两个兄弟从巷口冲进来,腰间别着的木棍撞得裤管沙沙响。
顾承砚直起腰,把刀疤男推给巡捕:“劳烦张探长审仔细了,山本洋行在法租界的货单,最近总缺两箱煤油。”他说这话时眼尾微挑,余光瞥见小云正低头用蓝布擦银簪,发梢沾着墙灰,倒像只炸毛后又乖乖理顺羽毛的雀儿。
“我跟去做笔录。”小云把银簪别回发间,抬头时眼底还闪着水光,“省得他们说我自卫过当。”顾承砚还没来得及应,她已经跟着巡捕走了,麻花辫在风里晃出个利落的弧度。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阿强凑过来擦汗:“仓库那边我派了四个兄弟轮班,苏府前后门也加了人。王妈说今晚要给姑娘炖百合羹,您看——”
“苏府的护院要换便衣,别吓着老太太。”顾承砚揉了揉眉心,袖扣硌得手腕生疼,“再让账房支二十块现大洋,给守夜的兄弟买热乎夜宵。”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云姑娘的那份,记我账上。”
阿强应了声“得嘞”,跑远时裤脚带起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进阴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