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血照惊雷,山雨欲来(第2页)
会议散时,暮色已经漫进窗户。
苏若雪替他收着桌上的文件,珍珠坠子在暮色里闪了闪:“今晚……要去见张主编?”顾承砚一怔,随即笑了——她总是什么都知道。
他摸出怀表,指针指向七点十分:“替我把那封《致上海市民书》再誊一遍,用你写小楷的笔。”
走出商会大门时,秋风吹得他领口发紧。
他裹了裹大衣,往法租界方向走。
路灯次第亮起,照见街角报亭的玻璃上,新贴的号外标题刺得人眼睛疼:《林老板之死竟涉日商!
匿名信落款山田健次郎》。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牛皮纸包,里面是苏若雪刚誊好的文章,墨迹还带着松烟墨的清苦。
前面转角就是“申报”报馆。
顾承砚放慢脚步,看见二楼窗户透出昏黄的光。
他理了理领口,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有些话,该让全上海都听见了。
申报报馆的木楼梯吱呀作响,顾承砚的皮鞋跟叩在踏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绷紧的琴弦上。
二楼编辑室的门虚掩着,油墨味混着陈茶气涌出来,他抬手时发现指节发白——方才在街角看见报童举着号外狂奔时,他还能稳住,此刻真正要把最后一块砝码压上去,心跳竟快得撞着肋骨。
“顾先生?”门里传来张主编的声音,带着常年熬夜的沙哑。
顾承砚推开门,见那个总把金丝眼镜推到额头上的清瘦男人正蜷在藤椅里,脚边堆着半人高的新闻稿。
张主编抬头,镜片滑下来遮住半张脸,“您来得巧,刚收到工部局的警告,说要‘注意舆论导向’。”
顾承砚把牛皮纸包放在堆满铅字的桌角,动作轻得像放枚炸弹。
“张叔。”他喊得郑重,这是他第三次来报馆时,张主编让他这么叫的,“林老板的绝笔信在巡捕房锁着,周秀芬手里的是誊抄件。但这张照片——”他抽出南京汇文影楼的底版,推到对方面前,“是九月初七夜里十点,山田健次郎和伪税警团的老周在虹口居酒屋的合影。”
张主编的手指在照片边缘顿住。
他摘下眼镜,凑近了看,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缩成针尖:“老周上个月刚升任闸北税警队长,前儿还在报纸上夸他‘维护市面有功’!”他猛地抬头,喉结滚动,“您……怎么拿到的?”
“苏若雪翻了三个月码头货单,追着汇文影楼的学徒问出来的。”顾承砚摸出怀表,指针指向七点二十八分,“明早八点,法租界的《字林西报》会收到副本。”他望着张主编鬓角的白发,声音放软了些,“您知道的,我要的不是泄愤。是要让全上海,让全世界都看见——”他敲了敲照片里山田搭在老周肩上的手,“东洋人和汉奸的手,已经攥住咱们的钱袋子了。”
张主编突然站起来,藤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抓起照片冲进里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台老式相机。
“通栏标题我来拟。”他扯松领口,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谁在幕后操纵上海经济?》——够不够响?”
顾承砚笑了,这一笑把喉间的紧绷都笑散了。
他从内袋摸出苏若雪誊的《致上海市民书》,墨迹还带着松烟墨的苦香:“配这篇,用您说的‘带刺儿的软刀子’。”
凌晨三点,顾承砚站在印刷车间外,听着机器轰鸣里传来铅字碰撞的脆响。
他摸出怀表,指针刚过三点十五分——苏若雪该到绸庄后堂了。
果然,当第一版报纸带着油墨热气从传送带上滑出时,他的怀表震了震。
那是苏若雪新配的传呼器,短鸣三声,代表“已就位”。
顾家绸庄后堂的煤油灯结着灯花,苏若雪的影子在青砖墙上晃成一片。
她面前摊开三本泛黄的账册,最上面那本是顾氏光绪三十年的旧账,边角被虫蛀出星星点点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