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山城风云,棋局初开(第2页)
"陈处长。"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已经凉透,"联盟里有三十七家厂,大到吴淞机修厂,小到弄堂里的染坊。
您要名单,是要管到染缸里放多少靛蓝?"
陈立群的眼神冷了几分,手搭上了枪套:"顾老板这是......"
"再者。"顾承砚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瓷底与木桌相撞发出脆响,"上个月日商在闸北烧了两家纱厂,凶手还没抓到。
要是名单落在不该落的地方......"他没说完,只是盯着陈立群肩章上的金星,"陈处长觉得,这算谁的责任?"
院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一片黄叶打着旋儿落在陈立群脚边。
他盯着那片叶子看了会儿,突然笑出声,拍了拍枪套站起身:"顾老板是个明白人。"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但明白人也得知道——有些火,该灭的时候就得灭。"
脚步声消失在院外后,顾承砚摸出兜里的桂花糖糕。
油纸包已经皱了,糖糕边角有些发硬,却还留着苏若雪掌心的温度。
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混着喉间泛起的苦涩。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案头那份财政部文件上。
他望着影子里晃动的碎瓷反光,突然想起苏若雪说的"苏州河的灯"。
那灯还没看,但此刻重庆的风里,已经有了棋秤落子的轻响。
午后的算盘珠子声停了约莫两刻钟,顾承砚刚将"外围企业"名单誊抄完毕,门房小丫头又捧着烫金请柬进来。
红纸上"重庆饭店"四个魏碑体墨迹未干,右下角盖着财政部交际司的朱印——显然是上午碰了软钉子的周明远补的局。
他捏着请柬站在廊下,看檐角冰棱坠地碎成星子。
苏若雪今早从上海发来的电报还揣在贴胸口袋里,墨迹透过薄棉衫蹭着心口:"沪上纱价涨三成,日商暗收废丝。"指腹隔着布料摩挲那行字,他突然笑了——这丫头总把"注意安全"藏在生意经里。
重庆饭店的大厅飘着桂圆红枣的甜香,暖炉烘得人眼皮发沉。
顾承砚刚在角落坐下,就见周明远陪着个穿墨绿缎面马褂的胖子过来。
胖子左手拇指戴着翡翠扳指,每说一句话就拍一次他肩膀,震得西装领口直晃:"顾先生的'火种',可是给咱们民族工业续了口气......"
他垂眼盯着对方扳指上的裂纹,耳尖却支棱着听四周动静。
直到那胖子被另一桌的官太太叫走,他才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扫过厅中挂着的"实业兴邦"横匾——金漆有些剥落,露出底下"共存共荣"的旧字,像道没擦干净的伤疤。
"承砚兄?"
这声带着德国腔的"兄"字让顾承砚后背一绷。
他转头就见张维钧扶着椅背站在身后,西装领口敞着,领带歪在锁骨处,酒气混着雪茄味扑面而来。
三年前在柏林经济论坛,这人还总端着留洋博士的架子,如今左胸别着的财政部顾问徽章倒比领结更笔挺。
"维钧兄。"顾承砚起身虚扶,指尖触到对方胳膊时吓了一跳——那分量沉得反常,怕是喝了半斤茅台。
张维钧却像没察觉他的小动作,踉跄着坐进旁边椅子,食指关节重重叩在桌布上:"你那套金融本票制度......"他突然压低声音,喉结在领带夹下滚动,"财政部二处的人昨天抄了我的账本。
他们说'民间流通的本票比法币还硬实,成何体统'!"
顾承砚的茶杯在掌心微微发烫。
他想起今早周明远推过来的"监管文件",想起苏若雪在火车上逐字分析的金融风险——原来那些冠冕堂皇的"统筹",不过是要抢他手里的民间信用。
"他们要的不是监管。"张维钧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要把本票发行权收归官办!
你要么合作,要么......"他醉眼猛地清明,扫了眼四周交杯换盏的人群,声音更低了,"出局。"
廊下的留声机突然放起《天涯歌女》,甜腻的调子裹着张维钧的尾音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