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信石裂盟,疑云再起

 顾承砚推开门的刹那,留声机里周璇的歌声陡然拔高,像根细针猛地扎进他耳膜。

 苏若雪的手指还攥在他袖口,被风掀起的门帘扫过她后颈,她下意识缩了缩,却没松开手——两人的掌心都浸着薄汗,在纱手套下黏成一片。

 "去我书房。"顾承砚的声音比夜风还凉,脚步却稳得反常,像是怕惊醒什么蛰伏的东西。

 他的西装内袋鼓起一块,那封泛蓝的信笺正隔着布料蹭他心口,每走一步都像在提醒:周敬之,周敬之,周敬之。

 书房门"咔嗒"落锁的瞬间,苏若雪已经摘下手套,从随身的描金檀木匣里取出放大镜。

 她的手指在案头快速翻找,终于抽出半卷商会章程——边角还留着周敬之上个月批注的墨痕,"顾少东放心,这票棉纱走法租界最稳妥",笔锋刚劲如刀。

 顾承砚站在她身后,能看见她后颈的碎发随着呼吸轻颤。

 放大镜在两张纸上来回移动,她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起笔的顿势。"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瓷片,"林小姐这封信里'周'字的横折,和周副会长批注里的......"

 "一样。"顾承砚替她说完。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指节抵在案上,能摸到木纹里的温度——那是方才他握苏若雪的手时,掌心传递过来的余温。

 可此刻他只觉得冷,冷到骨髓里,冷到想起三年前周敬之陪他在染坊地里踩泥,说"顾家要翻身,得先把根扎进土里"时,靴底溅起的泥点都泛着虚伪的暖。

 "我去叫周副会长。"他突然转身,西装下摆扫过椅背,带得桌上的茶盏晃出半圈涟漪。

 苏若雪的手按在他胳膊上,指尖凉得惊人:"要我陪吗?"

 "不用。"顾承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这个动作太轻,像怕碰碎什么,"你去查账。"他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她十六岁时母亲留下的,"查他这三年的流水,外资账户,空壳公司......"

 苏若雪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点头。

 她整理好旗袍前襟,把放大镜和信笺收进檀木匣,扣锁时"咔"的一声,像给秘密上了道枷锁。

 顾承砚站在走廊里,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摸出怀表看时间——九点十七分,周敬之应该还在二楼会客室和英美烟草的买办谈生意。

 他扯了扯领结,往会客室走去,皮鞋跟叩在红地毯上,声音闷得像心跳。

 会客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周敬之的笑声:"张经理放心,这单烟草我帮您和法捕房打声招呼......"顾承砚抬手敲门,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少东?"周敬之推开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可是棉纱出口的事有变故?"他穿着月白杭绸长衫,袖口露出半寸玄色暗纹,顾承砚的目光扫过那处,突然顿住——浅淡的沉水香混着点苦杏仁味,若有若无钻进鼻腔。

 "林芷音说,毒杀她姐姐的毒药,掺的是暹罗进贡的沉水香。"三日前林芷音在保险库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顾承砚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堆起笑:"周叔,正想找您商量这事。"他侧身让出半道门,"去我书房?"

 周敬之的脚步顿了顿,旋即跨出门来:"该的该的。"他经过顾承砚身边时,那缕药香更浓了,像条毒蛇吐着信子,舔过顾承砚后颈。

 书房里,顾承砚给周敬之倒了杯碧螺春。

 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对方镜片后的眼神。"法租界的码头,我托人问过......"周敬之端起茶盏,小指翘得像根牙签,"下月初五能腾出仓位。"

 "周叔这三年帮了我不少。"顾承砚突然打断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头的镇纸——那是块和田玉,周敬之去年送他的生辰礼,"染坊地、棉纱会、还有上个月那笔南洋的订单......"

 周敬之的茶杯在茶托上磕出轻响:"都是该做的,顾氏兴了,上海的实业......"

 "可周叔在花旗银行的户头,上个月进了笔五万的英镑。"顾承砚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他看见周敬之的喉结动了动,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顾少东这是......"

 "若雪刚让人查的。"顾承砚指节敲了敲案底——那里藏着苏若雪方才塞进来的账本复印件,"还有那家'昌和洋行',和林芷兰死前调查的空壳公司,账户流水对得上。"

 周敬之的额头沁出细汗,他猛地站起来,长衫下摆扫翻了茶盏。

 褐色的茶水溅在顾承砚西装裤上,他却像没察觉,只是盯着周敬之的袖口——那缕沉水香混着茶渍的苦,熏得人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