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火种未熄,战鼓再响

商会大厅的吊扇转得慢,带起油墨味和汗腥气。


 顾承砚站在雕花屏风后,指节抵着红木柱子,能摸到木料里年深月久的温度。


 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茶盏磕碰声,还有张老爷子的大嗓门:\"顾小友再不来,我这把老骨头可要掀桌子了!\"


 他低头看怀表,桂花糖的甜香从夹层渗出来。


 苏若雪今早往他口袋里塞糖时,指尖擦过他手腕的温度还在——她说\"今天要讲许多话,润润嗓子\"。


 此刻那粒糖隔着表盖硌着心口,像团烧得更稳的火。


 \"少东家。\"阿桃捧着一叠文件从侧门进来,发梢沾着廊下的雨珠,\"苏小姐说账本核对过三遍,您要的注资凭证都备齐了。\"


 顾承砚接过文件,指腹蹭过封皮上\"顾氏绸庄\"四个字。


 原主从前总嫌这四个字老气,可此刻摸着墨迹未干的红印,他突然想起昨夜苏若雪伏在案头写凭证的侧影——她腕间的银镯碰着镇纸,叮铃一声,说:\"阿砚,咱们顾家的章,该盖在能烧暖人心的地方。\"


 \"顾先生!\"


 前厅传来霍克先生的英式发音,混着木椅挪动的吱呀。


 顾承砚把文件往臂弯里拢了拢,屏风外的光线突然亮起来,有人掀开门帘,穿堂风卷着张老爷子的烟袋味扑过来:\"小顾!


 你可算来了!


 松本那老鬼子昨天还在码头说咱们华商是盘散沙,今天就让他看看什么叫——\"


 \"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顾承砚踩着青石板跨进前厅,目光扫过满座的企业家。


 张老爷子的烟杆\"当\"地敲在桌上,震得茶碗跳起来:\"好!


 就该这么说!\"


 沈行长扶了扶金丝眼镜,指尖在账本上点了点:\"顾先生,我代表四明银行,先表个态。\"


 王老板的航运帽搁在膝头,帽檐还滴着江水:\"我码头的货仓早腾干净了,就等装咱们自己的棉纱!\"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站在这厅里,底下坐的不是打哈欠的就是翻报纸的,说\"小毛孩子懂什么商战\";三个月后,沈行长的账本里夹着他画的外汇对冲图,王老板的船票上记着他标的武汉棉价,连最抠门的米行陈老板都红着眼眶,把旱烟杆往桌上一杵:\"顾先生要做的事,我陈老三砸锅卖铁也跟!\"


 他把文件摊在檀木桌上,钢笔帽\"咔\"地弹开:\"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要做一件从前没人敢做的事——\"


 厅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吊扇叶的嗡鸣。


 顾承砚抬头,看见苏若雪抱着一摞账本从后排站起,发尾沾着的灯光像落在雪上的星子。


 她冲他微微颔首,他便知道,那些被日商做了手脚的账册,那些被买办吞掉的货款,此刻都整整齐齐躺在她怀里的本子里。


 \"成立实业自救基金。\"顾承砚的钢笔尖抵住纸页,\"顾氏绸庄首注十万银圆,用于收购被压价抛售的国货,补贴受冲击的工厂,联合咱们自己的钱庄、船行、货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老爷子发红的眼眶,沈行长攥紧的账本,\"把被日商卡住的产业链,一根一根掰回来。\"


 \"好!\"张老爷子拍桌子的动静震得房梁落灰,\"我棉纺厂注五万!\"


 \"通和米行三万!\"陈老板的旱烟杆敲得桌面咚咚响。


 \"四明银行拨二十万现银做流动金。\"沈行长推过一张支票,\"顾先生要的外汇对冲方案,我让人连夜赶出来了。\"


 苏若雪抱着账本走到桌前,袖中露出半截银镯。


 她指尖抚过顾承砚刚签的名字,抬头时眼里有光:\"诸位的注资,我会带着临时会计组逐笔登记。


 每笔钱的去向,每月初一贴在商会门口的公示栏——\"她顿了顿,看向角落里记笔记的王记者,\"也劳烦王兄帮忙监督。\"


 王记者的相机\"咔嚓\"一声:\"苏小姐放心,我这镜头比算盘还尖!\"


 厅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渐渐连成一片。


 顾承砚望着满桌的支票和红印,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码头看见的运棉船——船帆上印着\"松本商事\"的太阳旗,像块沾了血的破布。


 可此刻,这些沾着墨香和烟草味的纸页,比任何旗帜都烫得人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