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风起青萍,暗战将启

特务们的皮靴声彻底消失在弄堂口时,顾承砚才发现自己攥着汇丰担保函的手指在发抖。


 江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扑过来,后颈的冷汗被吹得发凉,他却顾不上擦,只盯着苏若雪手里的电报。


 “南京的回电……”苏若雪声音发颤,银镯碰着电报纸簌簌响。


 她发间那缕蛛网在路灯下泛着细光,像是沾了星子——刚才她躲在门后听着特务踹门,连发簪歪了都顾不上扶。


 顾承砚伸手替她理了理碎发,指尖碰到她耳后冰凉的皮肤,这才惊觉两人都在抖。


 “准予备案。”他低低念出电文最后几个字,喉结滚动。


 三个月前在仓库里和周老板们蹲在炭炉边算成本时,谁能想到一张写满数字的自救基金章程,真能从上海递到南京?


 他望着对街还亮着灯的松本商事办事处,玻璃橱窗里“大东亚共荣”的标语刺得人眼睛疼。


 “阿砚。”苏若雪扯了扯他的衣袖,转身往绸庄里走,“我把章程又改了三版。”她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像在敲一面小鼓。


 顾承砚跟着她进了后堂,账房的煤油灯还亮着,案几上堆着一摞分类账,最上面压着份新誊的草案,墨迹未干。


 “首批注资的有十六家。”苏若雪翻开草案,指尖停在“荣兴纱厂”“福昌布行”的名字上,“周老板把压箱底的棉花存单发来了,陈掌柜连祖传的染坊地契都押上了——”她抬头时眼里有光,“他们说,就信你说的‘抱团取暖’。”


 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草案边缘。


 纸页上还留着苏若雪的墨香,混着账房里陈年老檀的味道。


 他想起三天前在荣兴纱厂,周老板拍着他肩膀说“顾少要是败了,上海滩的织机都得哑”,想起昨夜在码头,搬运工们扛着焦炭喊“顾先生带咱们打东洋商”——原来这些滚烫的信任,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攒成了火种。


 “但松本不会坐视。”他突然开口,指节叩了叩案头的《申报》。


 头版是松本商事新到的“精梳棉纱”广告,“他们的期货合约这两天就该砸下来了。”他想起今早青鸟递来的情报:松本新顾问在汇丰门口转了三圈,怀里揣着东京汇来的汇票。


 苏若雪的手顿在“基金监管细则”那页。


 她把茶盏推到他手边,茶水倒映着她眉心的一点朱砂:“所以更要让所有人看见我们的底气。”她翻开草案最后一页,“我加了公开认捐仪式的条款——得让全上海知道,咱们不是偷偷摸摸抱团,是光明正大地实业自救。”


 顾承砚盯着她笔下“民国二十六年九月十八日”的日期,突然笑了:“选九一八?”


 “他们炸北大营的日子,咱们偏要亮刀子。”苏若雪的声音轻,却像钢针戳进棉里,“让松本的人看看,中国人的算盘珠子,比他们的刺刀硬。”


 窗外传来黄浦江的汽笛声。


 顾承砚推开窗,看见松本商事的货船正往十六铺码头靠,甲板上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身影被探照灯照得一清二楚——正是青鸟说的“新顾问”。


 对方似乎也在看这边,隔着半里江雾,顾承砚仿佛能看见他嘴角的冷笑。


 “得找个由头把水搅浑。”他转回身,指节敲了敲案上的英国商会请柬,烫金的“霍克先生晚宴”几个字在灯下泛着光,“霍克要请租界里的洋商吃饭,正好让咱们的基金章程在酒桌上转一圈。”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轻笑:“你是想让那些喝着香槟的洋大人,替咱们把‘顾氏牵头的自救基金’传到松本耳朵里?”


 “不止。”顾承砚抽出钢笔,在请柬背面画了个圈,“霍克上周说要扩大在沪纺织业投资,咱们的基金能给他现成的合作对象——”他笔尖一顿,“等松本的期货砸下来,他们会发现,全上海的织机都绑在咱们这条船上了。”


 后堂的挂钟敲响十点。


 苏若雪把草案收进檀木匣,锁扣“咔嗒”一声,像给某种东西定了型。


 顾承砚望着她垂落的发尾,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初遇时,她也是这样低着头拨算盘,说“顾少要是真想救绸庄,先学会看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