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邪侠全能巴图鲁

第3章 重逢(下)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将乃蛮部营寨染成一片深邃的紫灰色。白日里厮杀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息:烤肉的焦香、烈酒的醇厚、篝火的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营寨中央最大的空地上,数堆巨大的篝火被点燃,熊熊烈焰舔舐着夜空,驱散了春夜的寒意,也照亮了人们脸上各异的神情——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强者的敬畏、对新机遇的期待,以及顾远核心圈子里那纯粹的、为亲人团聚而生的欢欣。

 这场盛宴的源头,在于顾远无声的行动。他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带着金牧和何佳俊,找到了营寨里一个颇有威望、在巴哲尔时代备受排挤的乃蛮部头人——巴雅特。巴雅特年约五旬,身形精瘦,眼神精明中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惶恐。当顾远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他时,他几乎要匍匐在地。

 顾远没有说话,只是从何佳俊捧着的皮囊里,随意地掂出五块沉甸甸、在篝火下闪着诱人金光的金锭,如同丢几块石头般,“啪嗒”几声扔在巴雅特脚前的草地上。

 巴雅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呼吸都停滞了!五块金子!每一块都足有半斤重!这……这价值几何?在草原,一两金子能换十头肥壮的羊!这五块金子……能换两千多头羊!甚至能买下一个小型部落所有的牲口!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财富!

 “王……王爷……”巴雅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巴雅特头人。”顾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王初来乍到,白日里动静大了些,惊扰了部族。这些金子,一部分,去挑最好的羊、最肥的鸡,多杀!给我父母、孩子,还有我这些一路奔波的兄弟们,管够!另一部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在火光边缘、带着敬畏与好奇张望的乃蛮部族人,“算是对乃蛮部今日受扰的补偿。今晚,本王要与家人部众欢聚,也愿与乃蛮部诸位同乐!开个热闹的宴会吧!”

 巴雅特捧着那沉甸甸、烫手般的金子,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他猛地磕了个头,声音洪亮得变了调:“谢王爷恩典!谢王爷洪恩!小人明白!明白!一定办得热热闹闹!让王爷和诸位贵客,还有咱们乃蛮部都高兴!”他像捧着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收好金子,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嘶吼着召集人手,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和底气。

 很快,营地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羊叫声和鸡鸣声。篝火旁,临时搭建的巨大烤架被架起,整只的肥羊被剥洗干净,抹上粗盐和香料,架在火上滋滋作响,金黄的油脂滴落,激起更大的火焰和更浓郁的香气。大锅里的肉汤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热气。成坛的马奶酒、烈酒被搬了出来。顾远父母毡包外的空地上,迅速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宴会场。

 顾远并没有闲着。他骨子里流淌着对完美和掌控的追求,尤其在关乎家人和部众享受的时刻。他挽起袖子,亲自走到最大的烤架旁。他不仅是武学天才、权谋大师,在石洲和中原的历练中,也刻意学过一些烹饪技巧,尤其对肉类的火候掌控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烤架上每一只羊的位置和颜色,不时出声指点负责翻烤的乃蛮部汉子:“这只,靠火太近,翻面!快!”“那只,刷油!刷均匀!”“盐!这边再加点盐花!”他的指令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那些乃蛮部汉子在他的注视下,紧张又卖力地操作着,仿佛不是在烤肉,而是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随着烤肉的香气弥漫到极致,顾远的亲信们也都聚集到了毡包外。近六十名赤磷卫精锐,如同沉默的黑色磐石,在何佳俊的示意下,整齐地围坐在篝火外围,保持着警戒的姿态,但紧绷的神情在酒肉香气中也有所缓和。金蛇堂的近二十名好手,则在邹野的带领下,坐在稍靠近核心圈的位置,他们神情更为放松,低声谈笑。最核心的位置,自然是围绕着顾远父母和顾??、顾攸宁。乞答孙乙涵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占据了显着的位置,天罡三十六煞的猛将们散坐在他周围,如同一群随时准备扑食的猛兽,此刻却带着满足的笑意。金牧、何佳俊、邹野、田泽生、墨罕,这些核心成员,则紧挨着顾远一家。

 宴会正式开始。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羊肉被大块分割,盛在巨大的木盘里端了上来。滚烫的肉汤,醇厚的马奶酒,还有乃蛮部妇人赶制的面饼、奶酪……食物丰盛得超乎想象。顾远亲自为父母切下最嫩的部位,又给顾??撕下一条烤得酥脆的羊腿。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抱着几乎和他脸一样大的羊腿啃得不亦乐乎,小脸上沾满了油渍,引得萨日娜和古日连明开怀大笑,不停地给他擦脸。

 气氛热烈起来。乃蛮部的长老和头面人物们,在巴雅特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端着酒碗前来敬酒道贺。他们言辞谦卑,极尽恭维之能事,祝贺顾远父母身体安康,祝贺左谷蠡王骨肉团聚,称赞小王爷顾??英武不凡。顾远神色淡然,一一举杯回敬,言语间恩威并施,既肯定了乃蛮部过去对父母的关照,又强调了未来在“新酋长”带领下与辽东加强联系、共享通商之利的前景。长老们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称是,心中那点因巴哲尔灭门而生的芥蒂,在巨大的利益和绝对的武力威慑下,早已烟消云散。

 看着儿子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这些部族头人,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威严与从容,那神态气质,像极了当年雄踞一方的父亲金日朗族长,萨日娜和古日连明心中充满了骄傲,但也不禁涌起一丝物是人非的沧桑感。儿子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庇护的孩子,他成了翱翔九天的雄鹰,甚至……是掌控生杀予夺的枭雄。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融洽。萨日娜看着儿子身边这些形貌各异、却都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好奇地问起了他们的来历。顾远放下酒碗,指着身边众人,带着一丝自豪和感慨,娓娓道来:

 “墨罕,”他拍了拍身边沉默寡言、脸上带着刀疤的赤磷卫统领,“他是我们羽陵部一个小队长和何大何部一位女奴的儿子。当年羽陵部大火,他才十几岁,是被耶律洪的亲兵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孤儿。他如同我兄长般,启蒙我各种技巧。”

 墨罕抬起头,对着萨日娜和古日连明,露出一个有些僵硬却无比真诚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乞答孙乙涵,”顾远指向那如同铁塔般的巨汉,“他是羽陵部一个普通牧民家的孩子。浩劫那年,他才六岁,也是被耶律洪的卫队救下的孤儿之一。这小子,天生神力,就是脑子……嗯,比较直。”乞答孙乙涵闻言,憨厚地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何佳俊,金先生,”顾远看向金牧身边那个气质沉稳、眼神锐利的契丹汉子,“他祖上是早已被灭族的吐六於部的人。流落多年,拜火教左帐的人,发生了很多事,跟了我,能力极强,是我营寨的大管家,也是我最得力的臂膀。”

 何佳俊起身,对着顾远父母恭敬地行了一礼。

 “邹野,”顾远指向正和赤磷卫一个小队长拼酒的邹野,“北斗七子的老四,汉人,绿林水匪出身,一身水上功夫了得。我在中原的第一批元老级别人物,一直跟着我,是个智将,也是个猛将!”

 邹野听到提到自己,哈哈一笑,举了举酒碗,一口闷下,尽显豪气。

 “田泽生,田神医,”顾远看向正细心地给顾攸宁喂着药膳的田泽生,眼神充满了感激,“他的身世,金牧最清楚。”

 金牧接口道,语气带着敬意:“泽生是我当年在辽东山林里打猎时救下的一个女真猎户的儿子。他父亲为保护他,被猛虎所伤,临终托付给我。他母亲是契丹人。泽生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医术天赋,他一直和名医学艺。他是我们羽陵部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田泽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继续专注地照顾着小宁儿。

 顾远又指了指周围那些沉默而剽悍的赤磷卫:“这些赤磷卫的兄弟,有当年羽陵部、古日连部浩劫后幸存的孤儿,有我和墨罕在各地收拢的匹絮部、吐六於部的残余勇士,也有后来慕名投奔的黎部、伏弗郁部的青壮。他们,都是我用忠义和前程聚拢起来的,来自各个部落的真正的勇士!”

 听着儿子如数家珍般介绍着这些部下的来历,萨日娜和古日连明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古日连明尤其清楚,当年羽陵部遭劫,耶律洪救下的不过几百妇孺孩童,青壮年屈指可数!古日连部的暗卫更是几乎凋零殆尽!而如今,顾远口中的羽陵部“能战之力三千,部族八千多人”,古日连部“能战之力一千,部族两千多人”,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更遑论他还收拢了黎部族长巴达木带了几百人、何大何部残余、伏弗郁部残余……这哪里还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部族?这分明是一个以羽陵部为核心、融合了多个消亡部族血脉的崭新军事政治集团!

 “远儿……”萨日娜声音有些发颤,“这……这都是你这些年……拼出来的基业?羽陵部……能到今天……娘……娘简直不敢想!”

 古日连明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激赏和复杂:“好小子!比你外公,比你爷爷,比你叔公……都强!爹服了!爹是真服了!”他想起当年羽陵部的鼎盛,也不过如此规模,而儿子是在几乎一无所有的废墟上,硬生生重建并超越了!

 顾远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他的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深邃和迷离。他看着父母,又环视着周围这些来自不同部族、不同背景的兄弟们,忽然抛出了一个更深刻的问题:

 “爹,娘,你们看。墨罕有羽陵和何大何的血脉,泽生是女真和契丹的混血,邹野是汉人,乞答是纯正的羽陵部遗孤,何佳俊是吐六於部的后人……还有那些赤磷卫的兄弟们,身上流着匹絮、吐六於、黎部、伏弗郁……甚至更多不知名小部落的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试问,在座的诸位,除了乞答自称自己羽陵部人,还有谁,现在还会自称自己是匹絮部人?吐六於部人?黎部人?何大何部人?不,你们现在,都是我羽陵部的勇士!是我顾远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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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沉默,若有所思。

 “泽生,”顾远看向田泽生,“你对我和金牧有救命再造之恩,是我羽陵部当之无愧的高层,是我顾远敬重的弟兄。那么,待我们百年之后,泽生你的后人,和我们顾家的子孙,是不是又都只是‘羽陵部’人?所谓的部族之分,到底是什么呢?”

 田泽生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眼神闪烁,这个问题他从未细想过。顾远父母也陷入了沉思。古日连明精通汉学,他明白儿子在问什么,这触及了“族群认同”的根本。他喃喃道:“这……血脉传承固然重要,但……生活在一起,共同的利益和目标,认同同一个首领,或许……或许才是维系一个‘部族’的关键?就像……就像中原的汉人,不也是由无数古族融合而成的吗?可是……”他总觉得哪里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对劲,那是一种根植于传统部族观念的本能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