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劫(第2页)
她站起身,对着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深吸一口气,仿佛积蓄了全身的力量,转身,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掀开门帘,再次冲入了暮色渐沉的草原。这一次,她的目标无比清晰——她要去找顾远!去争取那份萨日娜婶婶鼓励她去追寻的幸福!初升的弯月洒下清辉,照亮了她奔向未知却充满勇气与希望的道路……
夜已渐深,乌尔托娅想去见顾远,得知了他离开去找了手下见儿子,她只能怀揣着遗憾回家。然而,毡包内等待她的,是母亲乌云其其格紧锁的眉头和不容置疑的催促。
“托娅!你可算回来了!”乌云其其格脸上是混合着焦虑与强压的不满,焦急的催促女儿道:“人家额尔敦家的巴尔真看上你了!他阿爸把定亲礼都送来了,那孩子多好,我和你阿爸都觉得……”
乌尔托娅的心再次乱了起来,又是那她根本看不入眼的巴尔!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抗拒:“额吉!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嫁!我不喜欢巴尔!不喜欢任何你安排的人!”
“胡闹!”乌云其其格真的绝望了,她爱女儿,正因为爱,才更焦虑。眼看着女儿十九岁还待字闺中,整日魂不守舍地往顾远父母那边跑,流言蜚语渐起,做母亲的怎能不急?尤其顾远身份特殊,他有正妻,身边还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女儿若真陷进去,做个侧室甚至无名无分的侍妾,那简直是跳进火坑!
“你不嫁?我告诉你,由不得你!”乌云其其格声音拔高,带着草原母亲的强硬,“额吉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天天往王爷爹娘那里跑,别人怎么说?啊?你还要不要名声了?那顾远王爷是什么人?是咱们能攀附的吗?他儿子女儿都有了!正妻那位置是你能想的吗?你去了就是做小!看人脸色!受一辈子委屈!我和你阿爸没本事,护不住你!那巴尔家世清白,人又喜欢你,嫁过去你就是当家主妇!额吉是为你好!”
“为我好?逼我嫁不喜欢的人就是为我好?”乌尔托娅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对顾远那份朦胧情愫的刺激让她豁出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异常尖锐,“我的名声我自己挣!用不着你们操心!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嫁那个巴尔!”
“你……你反了天了!”乌云其其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儿,“好!好!你不去是吧?那额吉就替你定了这门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由不得你!乌尔图!你哑巴了?管管你女儿!”她看向一旁搓着手、满脸为难的丈夫乌尔图。
乌尔图看着妻子铁青的脸和女儿倔强含泪的模样,心疼女儿,却也觉得妻子的话在理。女儿的心思他隐约猜到一点,但这根本是镜花水月!他嗫嚅着开口:“托娅,听你额吉的……那王爷……不是咱们能想的……”
“阿爸!”乌尔托娅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也站在母亲那边,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淹没了她。她一把掀翻桌子,桌案上的粗陶碗,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要我嫁他?”她指着门外,声音凄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除非你们现在就抬着我的尸首过去!我乌尔托娅说到做到!还是那句话!你们再逼我,我立刻拿刀割开喉咙!你们试试看!”她眼中迸发出的疯狂和决绝,让乌云其其格和乌尔图都惊呆了。
“你……你还敢威胁爹娘?!”乌云其其格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恐惧。
“够了!”乌尔图被女儿的激烈反应和那句可怕的誓言彻底吓住了,一股血涌上头,又急又怒又怕失去女儿,下意识地扬手,“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乌尔托娅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乌尔托娅另一侧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痛,但远不及心被撕裂的痛楚。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她只剩下眼泪,和无助……
就在这时,毡包门帘被掀开,一个魁梧的身影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了进来。正是送乌尔善回家的顾远父亲——古日连明。他刚把和顾远长子顾??玩闹了一下午、又在天罡煞神手下操练了一番的小乌尔善送回来,恰好撞上这家庭战争最激烈的尾声。老铁匠看着一地狼藉的碎片,捂着脸哭泣的乌尔托娅,暴怒的乌云其其格和一脸懊悔又无措的乌尔图,以及吓得哇哇大哭的小乌尔善,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怎么了?”古日连明粗声问道,下意识把小乌尔善护在身后。
“师傅!”乌尔图仿佛看到了救星,扑过来抓住古日连明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您……您来得正好!求求您,管管您家王爷吧!让他放过我女儿托娅吧!她年纪小不懂事,被王爷的风采迷了眼……可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啊,不能……不能给王爷做妾啊!求您了师傅!”他语无伦次,只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阻止女儿走向他认为的“绝路”。
古日连明更懵了。放过托娅?做妾?他儿子顾远?他那个刚经历灭门之痛、心如死灰的儿子?这都哪跟哪啊?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听到徒弟说儿子要托娅“做妾”,一股护犊子的劲儿就上来了。他虽然憨厚,但儿子是他的骄傲和心头肉,绝不容人污蔑!尤其顾远刚刚经历了那样的惨事!
“胡说八道!”古日连明嗓门本就洪亮,这一吼更是震得毡包嗡嗡作响,“我儿子顾远顶天立地!是契丹的左谷蠡王!是草原上的雄鹰!他刚遭了大难,心里苦着呢!他怎么会……怎么会……”他“做妾”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憋得脸通红,“他怎么会欺负托娅?!托娅是个好姑娘,我儿子绝不会做那种事!你们别瞎猜!”他本能地为儿子辩解,言语间充满了对顾远人品的绝对信任。
然而,这话听在正怒火中烧、认定了顾远“蛊惑”女儿的乌云其其格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啊!你个死老头子!”乌云其其格彻底爆发了,指着古日连明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儿子是王爷了不起啊?你们家遭了难就祸害我们家姑娘?还‘顶天立地’?‘雄鹰’?我呸!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儿子不放过我女儿,你这当爹的还跑来护短?你们全家作孽!欺负我们小门小户是不是?告诉你,没门!我女儿就是嫁给草原上的乞丐,也绝不给你儿子做小!滚!带着你的好儿子滚出我们家!”她骂得口不择言,泼辣尽显。
古日连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一生在铁炉旁与钢铁为伍,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何曾跟一个暴怒的妇人如此对骂过?被指着鼻子骂“死老头子”、“全家作孽”,他气得胡子直抖,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你……你……”地干瞪眼,茫然又憋屈。
就在这混乱不堪、几乎要失控的时刻,毡包外传来一声清冷却隐含焦急的女声:“老头子?怎么送个孩子送这么久?托娅家出什么事了?”是金萨日娜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猛地掀开。
金萨日娜在家左等右等不见老伴回来,又隐约听到这边传来的哭闹声,心中不安,便让刚来自己这歇下不久的顾远陪她过来看看。顾远虽疲惫伤痛,但母亲有命,立刻强打精神,带上寸步不离的乞答孙乙涵跟了过来。他们刚到门口,就清晰地听到了乌云其其格那句“死老头子”、“全家作孽”的尖利咒骂!
顾远瞳孔骤然收缩!
父亲!那个一生刚强、如今已显老态的父亲,竟被人如此辱骂?!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顾远所有的理智和疲惫!什么权谋,什么内伤隐痛,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股暴戾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炸开!
“找死!”一声如同地狱传来的冰寒厉喝炸响!
顾远抬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旁边堆放的一捆用作栅栏的粗大木杆上!“轰隆!”一声巨响,手臂粗的木杆应声而断,碎木飞溅!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跨入毡包!深色貂裘无风自动,苍白的脸上再无一丝人色,只剩下冰封万里的杀机!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死死锁定了还在跳脚怒骂的乌云其其格!
“你这老巫婆!活腻歪了敢辱骂我爹?!”顾远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字字刺骨,冻得整个毡包瞬间死寂!
毡包内,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乌尔托娅忘记了哭泣,捂着脸的手僵在半空,惊恐地看着如同杀神降临的顾远。
乌尔图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贱内无知,口不择言,冲撞了老王爷!罪该万死!求王爷开恩!开恩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拼命磕头。
小乌尔善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气势吓得连哭都忘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乌云其其格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咒骂和泼辣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被顾远那双毫无人类感情、只有纯粹毁灭欲望的冰冷眼眸盯着,她感觉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的狼群之中,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什么长老儿子,什么当家主妇,在这绝对的威压和杀意面前,都成了可笑的笑话。她连呼吸都忘记了。
古日连明也被儿子这从未见过的暴怒模样惊住了,一时忘了自己的憋屈。
金萨日娜紧随其后进来,看到这剑拔弩张、杀气弥漫的一幕,也吓了一跳,但她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族长之女,立刻呵斥:“远儿!不得无礼!把杀气收起来!”她快步走到古日连明身边,扶住还在发懵的老伴。
顾远对母亲的呵斥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刮过跪地磕头的乌尔图,最终钉在面无人色的乌云其其格身上。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将乌云其其格完全笼罩。
“说!”顾远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为何辱骂我爹?嗯?说不出个所以然,本王今日就让你知道,‘全家作孽’的下场是什么!让我当你老两口面剐了乌尔善那小崽子?”他周身散发的煞气让毡包内的温度骤降,连角落火盆里的火焰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乌云其其格牙齿咯咯作响,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
跪在地上的乌尔图见状,心胆俱裂,生怕顾远真的一怒之下动手,连忙抢着回答,语无伦次:“王爷……王爷息怒!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是……是因为托娅……托娅她……”他情急之下,指向女儿,想把祸水引开,却更说不清楚了。
顾远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打断他:“托娅?本王方才在耶律德光面前还维护她,说她有心上人,让她自己做主!怎么?难道本王断了你家攀附王子的通天路了?嗯?”他思路极其跳跃,瞬间联想到耶律德光对托娅的觊觎和自己当时的回护,一个更合理也更让他鄙夷的猜测涌上心头——这妇人定是恨自己阻了她女儿攀附王子的富贵路!
他的怒火更炽,言辞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向乌云其其格:
“媒妁之言?天经地义?呵,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你女儿嫁给谁?!她是你的货物?是你换取牛羊金银的筹码?!”
“你为什么生女儿?就是为了把她当作你实现荣华富贵的踏脚石?!”
“那本王告诉你!”顾远猛地一指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乌尔善,“把你儿子乌尔善,给本王!本王收他做奴隶!赏你的金银,够你乌尔图一家十辈子挥霍!你愿意吗?!嗯?!”
这诛心之问,如同惊雷,炸得乌云其其格和乌尔图魂飞魄散!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不!王爷!不能啊!”乌尔图哭嚎着扑向儿子,用身体护住。
乌云其其格也尖叫起来:“善儿!我的善儿!”她看向顾远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顾远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冰冷的笑意,步步紧逼:
“不愿意?呵,你女儿在你眼里,难道还不如一个奴隶值钱?”
“耶律德光是王子又如何?他现在已有耶律氏正妻,三房侍妾!你女儿去了,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买来的、新鲜点的玩物!是高级点的女奴!你那么想送女儿去做女奴,你怎么不去?!嗯?!”
这颠倒乾坤、恶毒至极的质问,彻底击垮了乌云其其格。她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脑子一片混乱,根本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从逼女儿嫁人,变成了自己要把女儿送给王子做女奴?她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够了!顾远!你给我闭嘴!”金萨日娜再也看不下去,厉声喝止儿子。她看出儿子是气疯了,完全误会了方向,言辞太过恶毒。她用力挣脱开古日连明的手,不顾顾远周身骇人的杀气,快步走到瘫软的乌云其其格身边,又一把拉起还在发懵、想替母亲辩解却被顾远强大气势压得开不了口的乌尔托娅。
“托娅!好孩子,别怕!跟婶说,到底怎么回事?你额吉为什么骂你伯伯?又为什么跟你吵?”金萨日娜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目光锐利地看着乌尔托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