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邪侠全能巴图鲁

第30章 醋海风波

议事的喧嚣散去,黄昏的余晖为月亮湖畔的山体营地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纱。毡帐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着初春傍晚的微寒。乌尔托娅坐在铺着厚厚毛毡的矮榻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件缝制了一半的小小羊皮袄,那是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然而,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那双总是盛满灵动与温情的杏眼,此刻却红肿着,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秀气的鼻尖也微微泛红,紧抿的唇瓣泄露着一丝倔强和难以言喻的委屈。她时不时抬起头,焦灼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帐帘,每一次帐外有脚步声响起,她的心都会猛地一跳,随即又失望地落下。

 煎熬。每一刻都是煎熬。

 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地漾开,全是混乱的涟漪。

 郎君……他为何还不回来?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死死缠绕着她的心。日头早已偏西,议事早就该结束了。墨罕叔叔回来了,晁豪兄弟也回来了,连一向忙碌到最晚的金先生都回了自己的营区……为何独独她的郎君,迟迟不见踪影?

 他是不是……真的去找那些女奴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滋生,便如同毒草般疯长。那个婢女带回的消息,如同冰锥刺穿了她的心房。晁豪兄弟和他爱妻林秀儿的玩笑话,传到自己耳中,却已面目全非——“少主又开始他的不正经言论了”、“女奴一人挑几个”、“暖暖被窝解解乏”……再加上林秀儿那醋意十足、要找她评理的宣言……所有的信息碎片在她聪慧却因孕期敏感而格外脆弱的心中,拼凑出了一个让她心如刀绞的画面:她的郎君,刚刚浴血归来、位尊左贤王的丈夫,在议事之后,迫不及待地去享用那些“相貌身段顶尖”、“能歌善舞”的战利品了。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冲得她眼前发黑。她想起自己这半年是如何度过的:怀着身孕,日夜悬心,不仅要强撑着安抚部族惶惶的人心,还要硬着头皮接过郎君临行前一句“你若有心,便帮银先生理理账目”的嘱托。她知道自己学识有限,远不及银兰姐姐那般运筹帷幄,但她有管账的天赋,心细如发,又肯下苦功夫。多少个夜晚,她挺着越来越沉重的肚子,在昏暗的油灯下,对着那些繁复的收支条目,一笔一笔地核对、计算,不懂就问,硬是帮银兰分担了不少琐碎的负担。

 在这个过程中,她与那位清冷如月的银先生,也渐渐熟络起来。银兰虽少言寡语,但对她耐心指点,从不轻视她的出身和学识的浅薄。她们之间,有了一种基于工作能力的微妙信任。她也从银兰口中,更深刻地理解了郎君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月亮湖的处境有多艰难。这份理解,让她在等待郎君归来的日子里,除了担忧,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她要替他守好这个家,守好他的后方。

 还有顾寤和顾攸宁!那两个并非她亲生的孩子!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从顾远走后,她便把两个孩子时刻带在身边,亲自照顾饮食起居,教导礼仪规矩,顾寤生病发烧时,是她彻夜不眠地守在榻前擦拭降温;顾攸宁夜里惊醒哭闹,是她抱着柔声安抚,哼着契丹的摇篮曲哄睡。她将他们视如己出,只为了让远在战场的郎君无后顾之忧,只为了让他知道,他的血脉,她乌尔托娅拼了命也会守护好!

 她做了这么多,付出了全部的身心,甚至不惜在郎君生死未卜时,挺着大肚子站上墙头鼓舞士气……难道换来的,就是他功成名就、位极人臣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扩充后室、寻欢作乐吗?

 不!我不许!

 一股属于草原女儿特有的倔强和狠劲涌了上来。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郎君回来后的场景:

 他要真敢带个女人回来,我就……我就……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告诉他,他不配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我要去找萨日娜婆婆!婆婆是部族最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是郎君的生母,更是前任族长金日朗殿友的女儿!她老人家最是刚正不阿,最厌恶男人得势便忘本!婆婆一定会为我做主!

 我要把顾寤和顾攸宁也带去!让孩子们看看他们的好父亲!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顾远刚当上左贤王就忘恩负义,辜负了为他付出一切的妻子!

 ……

 思绪越飞越远,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自怜。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手中那件小小的羊皮袄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抬手狠狠擦去,却越擦越多。

 “王妃?”守在一旁的侍女阿娜尔担忧地小声唤道。

 乌尔托娅吸了吸鼻子,强作镇定:“阿娜尔,你再去前面看看!打听打听,郎君……他到底在做什么?还有,让苏合去请萨日娜婆婆来一趟,就说……就说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请婆婆看看。”她终究没直接说“告状”,但语气里的决绝让阿娜尔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出去了。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毡帐外彻底暗了下来,星光初现。两个孩子顾寤和顾攸宁已被她侍女哄睡在隔壁,小小的身躯依偎在暖和的被窝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温馨的画面,更衬得她形单影只,满心凄凉。

 就在乌尔托娅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吞噬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进来的不是顾远,而是气势汹汹的金萨日娜,身后跟着一脸无奈又带着点忧色的古日连明。

 “托娅!我的好孩子!”金萨日娜风风火火地冲到乌尔托娅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位老太太,前族长的女儿,此刻脸上没有丝毫平日的慈祥与神秘,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护犊子的急切,“别怕!婆婆给你做主!那个混账小子呢?啊?还没死回来?!”

 她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合那丫头说得不清不楚,什么顾远要纳妾?什么被女奴绊住了脚?反了他了!才当上个劳什子左贤王,就不知道自己骨头几两重了?忘了是谁在他生死不知的时候替他守家、替他养娃、替他操碎了心?我金萨日娜的儿子要是敢做出这等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混账事,老娘第一个饶不了他!”

 她越说越气,仿佛已经认定了儿子的“罪行”,用力拍着乌尔托娅的手背:“好托娅,你放心!有婆婆在,谁也甭想欺负你!就算他是我儿子也不行!我这就去把他揪回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敢勾引我儿子!”说着就要拉着古日连明往外冲。

 乌尔托娅被婆婆这雷霆万钧的气势震住了,心中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又涌了上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等等!老婆子!”古日连明还算沉稳,他拉住暴怒的萨日娜,皱着眉看向儿媳,“托娅,你先别急,也别哭坏了身子。事情到底如何?苏合那丫头传话未必真切。远儿……他刚回来,部族千头万绪,或许是被什么紧要事绊住了?我们总得先找到他问个明白。”他虽然也心疼儿媳,但更了解自己儿子,觉得顾远不至于如此荒唐,尤其是在部族元气大伤、托娅又即将临盆的关头。

 金萨日娜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要紧事?什么要紧事比回家看自己怀着孕的媳妇还重要?我看他就是被那点功劳冲昏了头!飘了!觉得左贤王了不起了,要学那些中原贵族三妻四妾显摆身份了!呸!老娘最恨这种男人!当年你爹……”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更是火冒三丈。

 就在这时,阿娜尔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王妃!老夫人!找到郎君了!他……他没在别处,就在营地西边那个存放杂物和地图的小毡帐里!一个人,对着墙上挂的大地图,又写又画的,眉头皱得死紧,旁边……旁边就放着一碗早就冷透了的粟米粥,好像……好像还没顾上吃……”

 “嗯?”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都是一愣。乌尔托娅也止住了哭泣,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希望?

 金萨日娜狐疑地看了丈夫一眼,古日连明点点头:“去看看!”

 老两口带着满腹疑云,快步走向营地西侧那个不起眼的小毡帐。阿娜尔机灵地提前跑过去,轻轻掀开了帐帘一角。

 昏暗的油灯下,顾远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凝神站在一张巨大的、用粗糙羊皮绘制的地图前。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线条和契丹文、汉文混杂的注释,显得混乱而充满思虑。辽东的山川河流隐约可见,重点区域围绕着太子河下游一带,靠近渤海国的边界被反复圈点。

 他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太子河下游某处重重地点着,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薄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那张沧桑感初显的脸上,哪里有一丝寻欢作乐的轻浮?只有深沉的疲惫、挥之不去的焦虑和全神贯注的思索。灯火在他轮的侧脸上跳跃,映出眼下的淡淡青黑和下巴上新冒出的、未来得及刮去的长胡茬,更添几分风尘仆仆的沧桑感。那碗冷透的粟米粥,孤零零地放在角落的木案上,显然被主人彻底遗忘了。

 金萨日娜满腔的怒火,在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的瞬间,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噗嗤一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心疼。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这副神情,这副姿态,只有在思考关乎部族生死存亡的重大问题时才会出现。他哪里是去寻花问柳?分明是殚精竭虑地在为部族的未来呕心沥血!

 古日连明也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臂,示意她冷静。

 金萨日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远儿?”

 顾远正沉浸在如何平衡新聚居地的战略价值如何靠近渤海国获取情报和潜在资源、富庶程度土地、水源、物产等究竟如何、迁徙难度距离、路线、老弱承受力等也要考虑……这近乎不可能三角的难题中,被母亲的声音骤然打断,思路瞬间断裂。一股被打扰的烦躁猛地窜上心头,他下意识地低吼了一声,带着被打断的恼怒猛地回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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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看清是父母站在门口,尤其是母亲脸上那还未完全褪去的怒容和此刻满眼的疼惜时,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烦躁迅速被疑惑取代:“爹?娘?你们……怎么来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有事?”

 金萨日娜看着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化不开的沉重,哪里还顾得上兴师问罪,疾步上前,粗糙温暖的手掌心疼地抚上顾远的脸颊,又替他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鬓发:“我的儿啊!你这是……多久没合眼了?饭也没吃?看看你这脸色!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想?身子骨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