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暖木生痕
晨光不再是泼洒的熔金,而是沉淀的琥珀,厚重而温润地包裹着阳光房。念初没有坐在藤椅里,而是站在那张宽大的实木茶几前。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掌心那块温润的黄杨木上。
木料被打磨得光滑如玉,散发着淡淡的暖意。木面上,两道刻痕清晰可见:一道流畅深邃,边缘圆润,是昨日在爸爸如山般的引导下完成的初刻;另一道则歪歪扭扭,深浅不一,边缘带着毛刺,是他自己昨日耗尽力气、手腕酸胀才勉强刻下的“失败”印记。强烈的对比,无声地诉说着“引导”与“独自尝试”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伸出右手,坚定地、稳稳地握住了那把平口刻刀的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蔓延,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左手食指那道深红色的疤痕,清晰地传来沉实的钝痛感。这痛感,如同一个嵌入肌理的坐标,一个需要他去认识和顺应的“根”。
他深吸一口气,气息沉入丹田。不再仅仅是绷紧手臂的肌肉。他将意念沉入左手食指那道深红的疤痕,沉入那份清晰的钝痛感里——那是属于他自身的“纹路”,他的“筋骨”。他想象着力量如同树根,从那里生出,向下扎入大地,向上贯通手臂,最终抵达握着刻刀的右手。
刀尖悬停在光滑的木面上方,对准了一条清晰优美的木纹,就在那道“失败”刻痕的旁边。
手腕下沉。
刀尖触木!
清晰的阻力感再次传来!
“根在纹路!顺着走!”
念初在心中默念,如同咒语。他不再用僵硬的蛮力去顶,也不再因阻力而慌乱退缩。手腕的力量变得内敛而沉凝,带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顺应”感。他努力感受着刀尖下木纹那天然的、细微的凹陷与走向,试图让刀锋成为木纹的一部分,沿着它既定的命脉滑行。
“嚓……”
刻木声响起!依旧带着摩擦感,依旧缓慢艰涩!
刀尖的行进轨迹依旧不够完美流畅,边缘也因生涩的控制而翻起细小的毛刺木屑。但与昨日纯粹的颤抖和偏移相比,这道正在艰难延伸的刻痕,却明显有了“顺”着木纹骨架行走的雏形!它不再像一条惊恐的蚯蚓,更像一个初学走路、虽步履蹒跚却方向坚定的孩子。
汗水顺着念初的额角滑落,汇聚在下巴尖,滴落在木料旁。他的小脸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眼神死死盯住刀尖与木纹接触的地方,仿佛要将所有的精神都灌注进去。左手食指疤痕传来的钝痛感,与手腕的酸胀、精神的极度专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混合着痛苦与专注的体验。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源于自身“根基”的、笨拙却真实的“稳”,正在刀尖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滋生!
顾言不知何时已站在稍远处,沉静地看着。他没有靠近指点,也没有出声打扰。他的目光落在儿子汗湿的鬓角、紧绷却坚定的侧脸,落在他握着刻刀、因持续用力而指节泛白却已不再剧烈颤抖的右手上,最后,落在他左手食指那道深红的疤痕上。深邃的眼底,那抹沉静的赞许如同暖阳,无声地照耀着这艰难却意义非凡的进程。
沈星晚抱着念辰,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在晨光中奋力“搏斗”,看着他每一次手腕艰难的推进,每一次因力竭而短暂的停顿,又每一次咬着牙重新开始。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又随着那道刻痕的艰难延伸而微微放松。她看到的不再是沮丧的退缩,而是一种破茧般的、源自生命内部的顽强生长。她轻轻拍抚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念辰,目光温柔而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