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暖木生痕(第2页)

 时间在“嚓…嚓…”的刻木声和念初粗重的喘息声中缓慢流淌。那道稚嫩的刻痕,在汗水的浇灌下,终于艰难地延伸到了尽头——与昨日那道流畅的刻痕几乎等长。

 念初猛地提起刻刀!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低头看着木面上自己刚刚完成的这道刻痕——依旧歪斜,依旧毛糙,深浅不一,与旁边爸爸引导下的那道完美刻痕相比,依旧显得笨拙而丑陋。

 然而,这一次,他眼中没有昨日那种强烈的挫败。他看着这道歪扭的痕迹,小脸上只有一种用力过度后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静。他能清晰地看到这条刻痕是如何努力地“顺”着木纹骨架在走,尽管走得歪歪扭扭。这笨拙的痕迹里,浸透了他自己的汗水,承载着他自己沉入“根基”后生出的那份“稳”。它不完美,但它真实地属于他自己。

 顾言缓步走近。他没有去看那道新刻的痕迹,而是拿起那块木料,指尖在那温润光滑的表面上缓缓拂过,感受着木质的脉动。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在那两道刻痕上——一道完美,一道稚拙。

 “纹路,”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目光沉静地落在念初脸上,“认得清筋骨,刀下才能生稳。” 他的手指点在那条稚拙刻痕中一段相对更“顺”着木纹走向的部分,“这里,顺了。”

 接着,他的手指移到一段明显偏离木纹、显得格外突兀毛糙的地方,“这里,偏了。心不稳,根就浮,刀就飘。” 他的话语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冷静的剖析,如同医生诊断病症。

 念初顺着爸爸的手指看去,心中豁然开朗。是的,在那些他感觉手腕酸胀、精神稍一松懈的时刻,刀尖就立刻偏离了轨道,刻痕也变得格外难看。而当他将意念沉入疤痕的“根”,努力保持那份“顺着走”的专注时,刻痕虽然依旧稚嫩,却明显更贴合纹理。

 “刀沉,”顾言的目光落回念初依旧握着刻刀、微微颤抖的右手上,“是你的根,扎得还不够深。”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念初左手食指那道深红的疤痕上,“这纹路,是你的筋骨,也是你的根。顺着它,把心沉下去,把力沉下去,扎进土里,才能承起刀的分量。”

 他不再多言,将木料轻轻放回茶几上。然后,他转身走向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一块新的、质地同样温润细腻的浅棕黄黄杨木料,以及一把……刃口更窄、更显锋锐的v形刻刀。

 念初的目光立刻被那把新刀吸引。它看起来比平口刻刀更轻巧,但那尖锐的v形刃口,却散发着一种更精微、也更危险的寒意。

 顾言拿着新的木料和v形刻刀走回来,没有递给念初。他坐了下来,将木料稳稳按在防滑垫上。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念初。

 “想刻什么?”他问,声音低沉平缓。

 刻什么?念初被问住了。他之前只想着“刻”,只想着“顺着纹路走”,却从未想过要在木头上留下什么具体的形象。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那座小小的木亭静立在灿烂的晨光里,飞檐的影子清晰。亭下,小银杏苗那枚初生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片的扇形轮廓和清晰的脉络,在阳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绿光。

 “小苗……的叶子?”念初小声地、带着不确定地问。那片叶子,是他守护的象征,也是他心中最柔软、最牵挂的形象。

 顾言深邃的目光追随着念初的视线,落在窗外那枚嫩绿的银杏叶上。几不可察地,他微微颔首。

 “银杏叶,”他低沉地说,目光转回手中的木料,“纹路清晰。叶脉是筋骨。” 他拿起那张最细密的砂纸,开始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打磨新木料的边缘和表面。动作沉稳依旧,带着一种无声的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