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16章 月髓

晨雾漫过晾茶绳时,檐下新结的茶蛾茧裂了纹。阿梨踮脚采露,腕间银镯忽被青蒿缠住,蒿茎渗出的汁液凝成\"申\"字——正是当年娘亲坠井的时辰。道夫踩着露水进院,裤脚沾着推土机履带碾出的铁锈屑,掌心攥着半片带霜茶筛。


 瞎子婆婆的杖尖戳向篱笆外丈量员的皮尺,红漆喷枪在雾里洇出血色。开发商的金丝眼镜蒙着水汽,镜片倒映出祠堂梁柱悬着的茧,茧衣纹路恰似契约蛀洞啃噬的齿痕。阿梨数着道夫草鞋印在青石板的月牙痕,第九步处,少年忽蹲身抠起苔衣下的茶刀锈片——刃面忍冬纹与她腕间银镯同脉,锈迹间却嵌着娘亲的发丝。


 \"晒茶要趁茧未醒。\"婆婆的盲眼转向东墙裂缝,那里新结的茶痂裂了纹,露出光绪年间的界碑残角。道夫蘸着晨露在青苔写\"守\"字,水痕未干便被丈量员的皮尺抽散。阿梨褪下银镯按向缺口,啮合刹那,整座梨山的茶蛾茧同时震颤。


 夜雨漏进灶屋残瓦,在积灰铁锅敲出《揉青谣》残调。道夫补瓦时新劈竹篾割破虎口,血珠坠入茶渣,竟凝成光绪铜钱的锈斑。阿梨添柴的手一抖,火星溅上少年补丁摞补丁的裤脚,烧穿的破洞露出歪扭的\"酉\"字针脚——原是去年惊蛰她补的旧痕。


 \"月圆要蚀篾。\"瞎子婆婆耳贴渗雨的西墙,\"这缝里有你爹劈碎茶契的声气。\"道夫颈间草绳突然绷断,茶符滚入灶灰,符角靛蓝丝线正是阿梨旧裙裁的边料。月光穿透茶筛孔眼,在两人衣袖织出蛛网般的银丝,少年忽然握住姑娘执火钳的手,指腹茧纹正与筛孔暗合。


 井边,阿梨将银簪浸入毒泉,簪头血渍忽化火蚁,顺着丈量员的皮尺爬向百达翡丽表盘。墨迹突化茶蛾噬穿合同,道夫爹的牛皮靴底黏着的茶籽,在月光下爆出带髓的新芽。


 瞎子婆婆挑起脐带灰撒向界碑:\"这灰里焙着守山人的眼。\"道夫掀开灶台青砖,砖下陶瓮毒泉沸腾如泣。晒茶架上霉斑爆芽,光绪年的茶种在月髓中抽条,嫩叶托着百年血契浮空。开发商腕间契约突化飞蛾,翅粉簌簌落成卦象:\"月蚀茶劫\"。


 洗衣石旁,阿梨就着月光补衫。道夫翻篱时带的蓑衣草屑,被她一针针缝进青蒿茎络。少年蹲在晒场废墟煨茶渣,火星溅上衣襟破洞,露出当年娘亲绣的忍冬纹底衬——针脚走势竟与茶刀锈迹同源。月光漏过茧衣,在两人手背织出银丝络,道夫忽然将爷爷传的茶筛扣在姑娘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