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藤衣渡
晨雾裹着契约灰烬漫过祠堂时,山道夫正用断锄刃撬井砖。青砖缝里渗出的褐水遇风凝霜,在锄柄缀成百足蜈蚣状的冰花。茶阿梨挎着篾箕转过祖坟岗,瞥见少年腕骨新结的紫痕——那是昨夜银针钉穿契约时,崩飞的朱砂刺的。
“毒泉眼涌红酒了。”她将粗陶瓮墩在碑前,瓮底黏着瞎子婆婆腌的茶芽。道夫喉结滚动,刃口忽地凿进砖缝,褐水喷溅的刹那,整座梨山的断篾条同时直立如针。
道夫爷爷的烟袋锅磕着井沿,铜锅里腾起的青烟凝成银簪状:“这井比你爹的悔泪还咸。”暴雨夜男人跪刨毒泉眼,指甲翻裂时渗的血,在井壁蛀出忍冬纹。少年沉默着编藤席补粮仓破洞,藤条间突然绞出张船票——启航日期被水渍洇成“惊蛰前夜”。
推土机残骸陷在毒泉里。工头阿炳的鳄鱼皮钱包浮在水面,内层身份证照片突然游动,现出光绪茶商穿西装的面容。茶阿梨蹲在坟头刮苔衣,腕间银针突生绿锈。瞎子婆婆摸索着替她簪发,枯指触到眉梢旧疤:“这痕是你当年从资本酒会抢地契撞的。”婆婆发髻的茶蛊茧簌簌剥落,钻出翅带金粉的蛾王。
申时阴风卷断晾藤绳。道夫攥着断绳扑向泉眼,草鞋陷进酒浆那刻,鞋底茶蛊卵爆出丝絮缠住个玻璃瓶。瓶身“xo”标签已霉变,里头沉着半枚带血槽的银元。少年晃了晃瓶子,酒液忽显娘亲的剪影——那补衫的指法,与阿梨昨夜缝他裤脚的针迹同频共振。
祠堂断梁滴落红酒,在青砖烙出带螺纹的茧印。阿梨拔下银簪按向茧印,忍冬纹啮合刹那,瞎子婆婆突然厉喝:“藤衣渡,孽债赎!”道夫怀里的银元应声滚烫,血槽里浮出枚黄铜顶针——内壁刻着“山青松赎罪用”。
夜雨浇透灶房土灶时,道夫在补爷爷的毡靴。锥尖刺透靴帮那刻,阿梨正借着月光糊墙洞——报纸夹层忽飘出张当票。质押物写着“梨山地契”,赎回期限的朱砂被酒液洇成藤蔓状。两人指尖同时触到当铺印章:恰是开发商祖父的名讳。
“你爹押山换的钱...”爷爷的烟杆指向泉眼新涌的酒柱,“都灌进穿西装的心窟窿了。”月光穿过破窗棂,在当票投下筛孔状的影。道夫忽将断锄塞进阿梨掌心,木柄裂缝里的银髓突然游动,在酒浆里勾出“渡”字初形。
晨露混着酒气蒸腾时,渡口传来汽笛长鸣。茶阿梨将茶芽塞进道夫内襟,瞥见他心口胎记泛出的银纹——那是脐带灰遇酒显形的守山印。少年突然扣住她贴药膏的手:“那顶针...”话音被梁柱二次坍塌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