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23章 棕蓑脉(第2页)

 道夫突然抖开棕蓑衣。雨水积在棕丝脉络里,顺着破洞流下,在泥地勾出完整的茶山地界图。阿梨解下头巾浸入泉眼,靛布吸饱黑水后沉重如铁,她奋力甩向轿车——湿布贴上挡风玻璃,显出当年道夫娘用血写的“山界”字样。

 瞎子婆婆摸出顶针按进湿泥。内壁“山青松”三字遇水发亮,光柱直射压路机驾驶室。表侄兜里的手机突然炸响,铃声竟是山青松当年哄道夫睡觉的采茶调。男人手一抖,压路机钢轮猛地陷进泉眼旁软泥。

 道夫扒开灶膛热灰。灰堆深处埋着娘亲的补甑搪瓷片,瓷片“火净孽”三字灼灼发红。他将瓷片掷向轿车,车窗应声炸裂,飞溅的玻璃渣里裹着半颗金牙。

 西装男人突然跪地呕吐。秽物里滚出姨太的蛇纹徽章,徽章遇泥浆竟孵出茶蚕。蚕群爬向深陷的压路机,钢轮上的污泥被蚕食殆尽,露出底下光绪年的铸铁界桩。

 阿梨腕间血疤结痂脱落,新肉显出淡淡忍冬纹。她弯腰拾起金牙,牙槽洞里嵌着粒茶种。道夫将茶种埋进泉眼旁,棕蓑衣的破洞处突然垂下根棕丝,正系在抽芽的茶苗上。

 轿车狼狈退走时,道夫看见车尾粘着片棕蓑丝,丝缕间缠着僵死的茶蚕。泉眼彻底澄澈后,他捞起沉底的银镯——镯身方程式旁多了行小字:“脉连棕蓑春”。

 夕阳里,新补的棕蓑衣挂在灶棚前。破洞处钻出的茶苗芽,正顶着颗露珠摇摇晃晃生长。

 谷雨过三日,秧田浮起铜钱大的水泡。道夫踩着爷爷遗留的杉木秧马补田埂,木座板突然裂响——板缝里夹着半张焦黄的锡纸,裹过光绪年间的鸦片膏。

 “水脉通了毒。”阿梨的声音从棕蓑衣下传来。她正弯腰插缺秧,指缝污泥里突然钻出条蓑衣虫,虫身金纹拼出个“沪”字。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戳向虫背:“当年运烟土的船,压的就是这脉。”

 山坳传来汽车急刹声。穿条纹西装的男人带着推土机,履带碾过新发的茶苗畦。

 合同拍在秧田水里:“最后通牒!”道夫捞起湿纸,墨迹游走成忍冬纹,与阿梨肩胛淡去的胎记重合。男人冷笑:“你娘试毒的补偿金...”话音未落,道夫怀里的秧马突然脱手,木座板砸中推土机履带。

 杉木裂开的刹那,板芯掉出枚顶针——内壁“山青松”三字正钉在合同签名栏。推土机突然熄火,油箱漏出的不是柴油,而是泛黄的烟膏。阿梨腕间结痂的疤骤然崩裂,脓血滴进秧田,水面浮起姨太的珍珠粉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