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刀光里没有我(第2页)

 刹那间,天界三十六座神门齐齐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剧烈震颤。

 门楣之上,以神力篆刻的“正统封神录”五个鎏金大字,竟寸寸崩裂,金色的碎屑混杂着神性的光辉,如一场悲凉的大雪,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而那道静止不动的刀光,细看之下,并非一体。

 其内部,浮现出亿万个微小至极的光点,密密麻麻,如恒河沙数。

 每一粒光点,都是一个执刀者心头最深刻的念头。

 有老卒想起父亲第一次教他握紧刀柄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是何等温暖;有戍卒记起边城被围,吃下最后一口冷饭时,城墙外震天的杀声;更有一个模糊的意识,梦见自己孤独地站在麦城残破的城头,脚下的大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一道贯穿天地的血痕。

 这些纷杂、卑微、却又无比坚韧的念头,并未汇聚成任何具体的形象,却彼此勾连,彼此支撑,织成了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巨网,将那高高在上的天门,死死锁住。

 天穹之上,刀光悬命;九州之内,人心作炉。

 江南,一座供奉着铁器的古老祠堂内,正打着赤膊的铁匠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只见指尖那道与生俱来的青金纹路,此刻竟如活物般自行剥落,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瞬间穿透屋顶,径直投向遥远的北方。

 铁匠没有惊慌,脸上反而绽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他扔掉手中半成的铁胚,抓起身旁最沉重的一柄八角大锤,疯了一般猛击着那块早已残破的砧子,口中高声唱起一首沙哑的战歌,那是他幼时军中一个不知名的老卒教给他的。

 “一步一叩首,一刀一春秋……”

 歌声未绝,祠堂前那上百根用作试刀的刀桩,竟齐齐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每一道刀桩顶端,都泛起一圈圈青色的光晕,光晕之中,映照出无数张不同的面孔。

 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满脸稚气的孩童,也有拄着拐杖的老兵……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未曾握过真正的战刀,但在此刻,他们的影像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刀桩之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了千百年的低吼。

 祠堂之内,那三炷早已燃尽的香火,在无风的环境下陡然急旋,香灰汇聚,竟凝成一柄虚幻的刀。

 刀身澄澈透明,映照出的不是任何人的影子,而是九州大地,千家万户,灶台之前,主妇们磨亮菜刀时那一往无前的剪影。

 天界震怒。

 他们无法理解这来自凡俗的力量,更无法容忍神权的威严受到如此挑衅。

 有长老当机立断,欲强行开启“替神仪”,以天界储备的新晋正神,直接替代关兴的神位,借此镇压、瓦解这股源自人间、却敢于逆天的刀意。

 仪式法阵在最高神殿中轰然启动,金光璀璨,神文流转。

 然而,就在仪式开启的瞬间,九霄之上忽现亘古未有之异象——那三十六道神门不再是冰冷的门户,它们的投影竟在云层之中急剧变化,倒映出整个九州的地貌图。

 每一座城池,每一条河流,每一片曾经的战场,地表之上,都有无数或深或浅的脚印浮现出来,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而所有脚印的方向,都只有一个——麦城。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人间所有庙宇中,无论泥塑还是金身的关帝神像,双目之中竟同时流下两行血泪,它们冰冷的嘴唇微微开合,喃喃吐出四个足以颠覆信仰的字:“吾非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