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奏对(下)
精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洞开,扑面而来的不是往日的龙涎香雾,而是一阵裹着落叶的飒飒秋风。
陈恪的官袍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垂首跟在吕芳身后,余光却将殿内异状尽收眼底——所有窗棂大敞,纱幔如鬼影般飘荡,原本密不透风的炼丹之所竟透着几分阴森寒意。
嘉靖帝的身影隐在层层纱幔之后,唯有模糊的轮廓映在素白帷帐上。
那影子比平日更显瘦削,道冠的垂绦随秋风微微晃动。
陈恪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知乎收藏夹《帝王心术解析》自动翻开:“当皇帝刻意制造神秘感时,往往是在酝酿致命一击”。
"臣等恭请圣安。"
严嵩沙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陈恪连忙随徐阶一同跪伏。
额头触地的瞬间,他瞥见前方七步开外摆着个蒲团,嘉靖帝的身影隐在数重素白纱幔之后,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黑白道袍的广袖垂落如鹤翼,赤足踏在阴阳鱼图案的蒲团中央。
那些纱幔随着秋风轻轻摆动,时而将天子身形勾勒得清晰些,时而又完全隐入朦胧。
三人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却迟迟未闻那声"平身"。
精舍内静得能听见更漏滴水。陈恪数着自己的心跳,到第十七下时,纱幔后终于传来声音:
"严卿。"
那声音飘忽如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字字清晰。
陈恪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嘉靖今日连声音都刻意调整过,与平日炼丹时的亢奋截然不同。
"御史杨继盛弹劾你二十四桩大罪,可有其事?"
秋风突然加剧,最外层的纱幔被掀起一角。
陈恪余光瞥见严嵩佝偻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紫竹杖在青砖上划出半道浅痕。
老首辅缓缓俯身,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臣有罪,未能为圣上解忧,反而徒增烦恼。"
陈恪的睫毛微微颤动。
知乎收藏夹《明代官场话术解析》自动翻开:“当皇帝质问时,最危险的回答不是认罪或辩解,而是看似认罪实则转移焦点”。
严嵩这话里有三重玄机。
其一,面对皇帝质问,绝不能据理力争。即便手握铁证,若与九五之尊争个是非曲直,便是在皇帝心中种下"此人心怀理法甚于忠诚"的印象。严嵩深谙此道,先认"有罪",实则以退为进。
其二,偷换概念,将杨继盛苦心搜集的二十四条铁证轻描淡写为"徒增烦恼"。那些贪墨军饷、卖官鬻爵的罪状,经此一说倒像是孩童顽皮给大人添了麻烦。
其三,严嵩特意强调"为圣上解忧",暗示所有指控之事皆为皇命差遣。若真坐实了那些罪名,岂非等于说嘉靖帝用人不明?陈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老狐狸,分明是把皇帝拉到同一战线,偏偏还做足了忠臣姿态。
纱幔后的影子忽然停住,嘉靖的声音像从虚空中飘来一般:"严卿此意,杨继盛倒像个不懂事的?"
严嵩喉间发出沙哑的笑声:"臣非此意。"他缓缓直起佝偻的背脊,浑浊的老眼透过纱幔望向那模糊的身影,"杨御史满腹经纶,年轻气盛,又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臣不敢妄议杨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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