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病房里的岁月情长

父亲陈锦松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时,指腹的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那截烟蒂。火星在瓷缸里挣扎了两下,终于灭了,腾起一缕细弱的青烟,像他没说完的话,在暖黄的灯光里慢慢散了。他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妻子,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哑着嗓子挤出一句:“秀芸,是我对不住你。”

 

母亲陈秀芸正用指尖摩挲着被角上的碎花,听见这话,动作顿了顿,随即抬起眼,眼底的褶皱里盛着温和的光。“说啥傻话。”她轻轻拍了拍丈夫粗糙的手背,那双手常年握锄头、扛木料,布满老茧和裂口,此刻却在她掌心微微发颤,“那时候不出去打工,你那场病咋办?孩子们的学费咋办?我记得你寄钱回来的信封上,总沾着点点白灰,后来才知道,你在工地上吃了三个月干馒头,把省下来的钱全给家里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落在水面的羽毛,“咱们是夫妻,就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哪有谁亏欠谁的理。”说这话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丈夫悄悄别过脸,指节在窗台上掐出深深的红痕——这个一辈子不善言辞的男人,此刻正用沉默承受着迟来的愧疚。

 

窗外的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住院部楼下的香樟树影被风摇得晃晃悠悠,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病房里的壁灯裹着层橘色的光晕,把母亲靠在床头的身影描得格外柔和。她说起那些在田埂上哺乳、在雨里抢收玉米的往事时,嘴角总挂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有提到姐姐芷妍小时候总在竹筐里安静地吮手指时,她的睫毛才轻轻颤了颤,落下一小片阴影——那是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温柔印记。

 

陈景辰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指尖一直没松开母亲的手。那只手瘦得能清晰摸到指骨,像老树枝干,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他忽然想起昨天做心脏彩超时,屏幕上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此刻正隔着薄薄的皮肉,在他掌心下沉稳起伏。这颗心曾为儿女的啼哭彻夜不眠,曾为一家人的生计在烈日下跳动,曾吞下无数委屈却从未对人言说——原来母爱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这样日复一日,在柴米油盐里熬出来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