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夜残烛(第3页)

 “醒了？”老道士转过身，脸上皱纹深刻，像山间的沟壑，眼神却温和清亮。“叫我陈师父就行。” 

 朱不二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一个字也吐不出。他想撑起身，刚一动，胸口和左手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又晕过去。 

 “别动！”陈道士的手轻轻按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那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断了两根肋骨，冻伤也不轻，得好好养着。”他端过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苦涩药香的汤药，“来，喝了它。” 

 朱不二用没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粗糙的陶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瞬间蔓延到冻僵的西肢百骸。昨夜的冰冷、绝望、剧痛、刘虎的惨叫、洪水的轰鸣……还有眼前这位踏浪而来的身影，一幕幕在脑中翻腾。 

 “师父……”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您……为啥救我？”他盯着碗里褐色的药汤，水汽氤氲了他的眼睛。 

 陈道士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雪后初晴、白得耀眼的世界。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因为，我冲进洪水捞你起来时……”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朱不二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看见你的左手，虽然指骨断了，却还死死地、死死地攥着半块……泡得发胀、爬满绿毛的饼。” 

 朱不二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半块饼……是他在洪水卷来时，下意识从怀里掏出来想吃的，那是他最后的“粮食”。 

 “孩子，”陈道士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那样的绝境里，骨头都断了，人都快淹死了，你还想着那半块能让你活下去的东西。这份想活的劲儿，老天爷都拦不住！” 

 朱不二浑身一震！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进温热的药汤里，溅起小小的涟漪。浑浊的泪水中，他仿佛又看见娘坠崖前，那双被苦难磨得浑浊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用尽最后力气挤出的话： 

 “不二……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窗外，雪停了。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纯粹、充满生机的白光，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那光，穿透了破庙的阴暗，穿透了昨夜的死亡洪流，也穿透了朱不二心中积压己久的冰冷与绝望，第一次，照进了一点名为“希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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