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隍庙的窝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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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廿三，北风卷着碎雪，刀子似的刮过破败的城隍庙。.白?马￠书+院¨ ^哽^芯!嶵\快-朱不二蜷缩在冰冷的墙根下，冻僵的手指费力地翻动着刚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几块锈铁片。腰间的破麻袋鼓鼓囊囊，塞满了今天的“收成”——几根弯曲的铁钉、几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还有几株蔫了吧唧、沾着泥巴的“药材”。这点东西，换不来几个铜板，只够他和老酒鬼勉强糊口。 

 “咳咳…咳咳咳…” 对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那个**总爱喝酒、疯疯癫癫的邋遢老头**——朱不二只知道他被人叫“老酒鬼”——佝偻着身子，浑浊的痰液里带着刺眼的血丝。他抹了把嘴，布满皱纹的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浑浊的眼睛看向朱不二：“不…不二小子…听说东市刘员外家…扔了些旧家具…咱…咱们去瞅瞅？能拆点好木头…” 

 朱不二望着老人那几乎弯成虾米的背影，思绪飘回了半年前那个阴冷的雨天。 

 那时他刚从当铺“顺”了个破碗，蹲在冰冷的河边清洗。忽然，一阵压抑的、如同受伤老兽般的呜咽从桥墩下的芦苇丛传来。他拨开茂密的枯草，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老酒鬼。老头怀里死死抱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裤腿磨得透亮，膝盖上结着暗褐色的血痂。 

 “大爷，您这是…” 朱不二下意识地开口。 

 “滚开！莫过来！” 老酒鬼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缩，眼神惊恐，死死护住破碗，“老…老东西就想…想找点能吃的…” 那声音嘶哑绝望。 

 那一刻，朱不二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在祠堂供桌下饿得发昏的自己。他默默摸出怀里仅剩的、还带着一丝体温的**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递了过去：“您…您吃这个吧。” 

 老酒鬼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像抢一样抓过饼子，狼吞虎咽起来，噎得首翻白眼。朱不二默默解下腰间的水葫芦递过去。 

 从那以后，一老一少，两个被生活抛弃的人，就**挤在这漏风的城隍庙里搭伙讨生活**。 

 白天，他们像两只觅食的老鼠，走街串巷，在垃圾堆、富人区的后巷翻找任何能换钱的东西。老酒鬼脾气古怪得很，时常对着庙里那几尊残破掉漆的泥塑神像骂骂咧咧，唾沫横飞： 

 “呸！泥菩萨！光吃饭不干活！看着老子受苦！” 

 “供你有屁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不给！” 

 “当年要不是…哼！老子才不伺候！” 

 骂归骂，可每当讨到点像样的吃食，比如**半个还算完整的窝窝头**，老头总会第一时间，不由分说地、几乎是**硬塞**进朱不二怀里：“小子，长身体，吃！” 他自己则舔舔干裂的嘴唇，灌一口劣质的烧刀子，骂一句“这破酒真他娘的割嗓子”。 

 寒冬腊月，庙里冷得像冰窖。老酒鬼会把那床又硬又破、散发着霉味和酒气的**破棉絮**抖开，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仔仔细细、严严实实**地把朱不二裹起来，自己则缩在旁边，抱着酒葫芦取暖，冻得牙齿咯咯作响。′w¨o!d^e?b~o-o!k/s_._c_o/m*那段日子，饥饿和寒冷是永恒的主题，但破棉絮里那点微薄的暖意和老酒鬼塞过来的半个窝窝头，却成了朱不二冰冷世界里，一丝**难以言喻的、笨拙的温情**。 

 老酒鬼偶尔清醒时，会絮絮叨叨，说些颠三倒西的话。他说自己年轻时好像挺风光，手巧得很，“编的筐篓，嘿，县太爷都夸！” 但说到家人，浑浊的眼里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凉和恨意，然后就是猛灌一通酒，醉倒过去，再不多言。朱不二只知道，老头是被至亲之人伤透了心，才流落至此。 

 然而，老酒鬼的身体就像这破庙一样，一天不如一天。入秋后，咳嗽越来越凶，痰里的血丝变成了血块。朱不二心急如焚，想尽办法。他冒险去采药，混进汤里给老头喝，可那点微末灵气如同石沉大海，老酒鬼的咳血丝毫不见好转。 

 腊月廿三这夜，风雪格外大。老酒鬼蜷在角落的草堆里，呼吸微弱得像要断了。他突然回光返照般，伸出枯瘦如柴、冰冷刺骨的手，死死抓住朱不二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不…不二小子…” 他喘着粗气，眼神却异常清明，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床…床底下…靠墙根…第三个砖头…松的…里面…有个陶罐…” 

 “大爷！您别说了，省点力气！” 朱不二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听…听我说完！”

 老酒鬼挣扎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朱不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罐子里…有点钱…是…是铜板…还有…一块…破石头…都…都给你！攒着…攒着…给…给你小子…讨…讨房媳妇儿…别…别像老东西…孤…孤…” 

 “哇——！” 话未说完，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溅了朱不二满身满脸，那刺目的红，烫得他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