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大器晚成(第2页)

 李建国捏着空烟盒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转身去够公文包时,制服后领掀开一角,露出后颈的刮痧印,紫得发黑,像是自己对着镜子刮的。

 “烧了三次。”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搪瓷缸,杯沿磕出个豁口,印着“先进工作者”的字样早就磨没了。

 “每次写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够格,可一想起那些年轻同事背后说我‘老顽固’,就觉得手里的笔有千斤重。”

 女人往窗外瞥了眼,风卷着最后几片银杏叶飘过,落在诊室门口的台阶上。

 林夏注意到她风衣口袋里的红本本又往外滑了滑,边角卷着,像是被反复揉过。!二/叭.墈?书·旺/ *罪_歆+璋`节.更¨歆¨筷_

 “您调解案子的时候,是不是总爱往茶馆跑?”

 林夏往李建国的搪瓷缸里倒热水,水汽模糊了他鬓角的白发:“张记茶馆靠窗的位置,能看见街对面的老槐树。”

 李建国端缸子的手顿了顿,热水溅在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

 “您怎么连这都知道?”

 他的声音突然发哑:“我跟当事人说,茶馆里的茉莉花茶能让人平心静气,其实是自己想躲个清静。上周在那儿调解完李家兄弟的宅基地纠纷,听见邻桌说法院要招懂新媒体的年轻法官,我这心里就跟被针扎似的。”

 药炉里的黄芪水开始冒泡,咕嘟声里,女人突然轻轻说了句:“有些人天生适合在台前敲法槌,有些人就适合在后台磨案子。”

 李建国猛地转头看她,眼里的惊讶还没褪去,就被浓浓的疲惫盖了过去。

 “可我都五十了。”

 他掏出一个药瓶,标签上“速效救心丸”的字迹被摩挲得发毛,:“上周体检,医生说我血脂高,肝也不太好,再熬几年怕是连调解室都待不住了。”

 林夏的指尖在他腕脉上停了停,指腹下的关脉突然稳了些,像乱撞的猫终于找到了出口。

 “您公文包里是不是有本《民间调解案例汇编》?”

 她往药碾里加了把山楂:“第三十七页夹着片银杏叶,是去年秋天在法院门口捡的。”

 李建国慌忙翻开公文包,果然从那本磨破了角的汇编里掉出片黄澄澄的叶子。

 叶脉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像他写满批注的调解笔记。

 “这您也能摸出来?”

 他把叶子小心翼翼地夹回去,指腹在“彩礼纠纷调解三法”那行字上蹭了蹭,

 “这是我打算给新来的书记员做教材的,可他们总说现在都用大数据了,老一套不管用。”

 女人突然站起身,说要去趟洗手间。她往外走时,风衣口袋里的红本本掉了出来,落在李建国脚边。

 林夏看见离婚证上的登记日期,正是三个月前,和她耳后疙瘩冒出来的日子对得上。

 “其实您的脉里藏着股韧劲。”

 林夏往药炉里撒了把枸杞:“就像老槐树的根,看着不起眼,扎得却深。上周您是不是帮社区写了篇《老年人权益保障指南》?打印出来贴在公告栏那天,脉跳得稳多了。”

 李建国的眼睛突然红了。他从公文包最底层掏出叠打印纸,边角都磨卷了,上面用红笔改得密密麻麻。

 “是写了这个。”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社区王书记说好多老人看不懂法条,我就用大白话重写了一遍。那天在公告栏贴的时候,有个老大娘给我塞了块糖,说比法院发的宣传册好懂多了。”

 林夏看着他的脉,寸脉里的淤堵像是被什么东西化开了,关脉跳得匀了些,尺脉也添了点力气。

 “您知道为什么总想着晋升吗?”

 她把熬好的药汁倒进小碗:“不是想当领导,是怕自己这些调解的法子没人传下去。”

 李建国端着药碗的手突然一抖,褐色的药汁溅在制服前襟上。

 他没去擦,反而从公文包里掏出个u盘,递过来时指尖发颤:“这是我整理的调解录音,一百二十七个案子,有争吵的,有哭的,最后都和和气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