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童子命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云翳遮了大半,林夏攥着被角的手微微收紧。
那阵窸窣声消失得太蹊跷,像是从未出现过,可后颈的汗毛却还竖着——山里的夜再静,也不该有那样黏腻的爬行声。
“吱呀”
一声,隔壁吴军的房门开了。林夏听见他趿着鞋走到院子里,手电筒的光柱在墙根处晃了晃。
“怎么了?”
吴军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夏披了件外衣推开门,夜风卷着露水的潮气扑面而来:“你没听见什么?”
“就听见风刮树叶。”
吴军照了照西墙根的杂草,“刚才小石子那事够吓人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他打了个哈欠,“师父说明天卯时要教舌诊,赶紧睡吧。”
林夏望着村西头的方向,黑沉沉的林子像团化不开的墨。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回屋时却把窗栓扣得死死的。
天刚蒙蒙亮,林夏把药罐坐上,就看见师父早就已经起床了。
“今天学舌诊,先认舌苔。”
师父把薄荷扔进竹篮,“正常人的舌淡红,苔薄白,就像刚下过雨的青石板,润得正好。”
他指了指灶台上的水瓮,“要是水少了,石板干得发裂,就是燥苔;水多了漫过石板,就是滑苔。”
林夏赶紧拿出纸笔,刚要记下,院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婶跌跌撞撞跑进来,裤脚还沾着草屑,手里紧紧抱着小石子。
“刘师父!您快看看!这孩子咋了!”
小石子闭着眼睛,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厉害,嘴唇上起了层白皮。
林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像揣了个小火炉。
“昨天还好好的,后半夜就烧起来了。”
王婶的声音发颤,“刚才给他喂水,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说看见好多穿白衣服的人在跳舞。”
师父让王婶把孩子放在竹床上,指尖掀开小石子的眼皮。
瞳孔比昨晚略大些,对光反应还算灵敏。
他又让孩子张开嘴,林夏凑过去一看,舌尖红得像点了朱砂,舌苔薄白却透着层黏腻的水汽。
“搭脉。”
师父退开半步。
林夏指尖搭上小石子的腕间,脉象浮而数,像被风吹得不停颤动的丝线。
寸部尤其明显,带着股躁动不安的劲儿,比昨晚受惊时更急了些。
“脉浮数,舌尖红。”
林夏低声道,“像是外感风热,可这烧来得太急了。”
“不止。”
师父掀开孩子的衣领,后颈处有几个淡红色的小疹子,“看看手心。”
王婶赶紧掰开小石子的手,掌心也散布着几个同样的疹子,颜色比后颈略深些。
“这是啥?”
王婶的声音发紧,“不会是出疹子吧?”
师父没说话,起身去药箱里翻出几味药:“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先煎水给他灌下去。吴军,去井里打桶凉水来,用毛巾给他擦身降温。”
吴军刚提桶出去,院子里就涌进几个村民,都是住在附近的,听见王婶的哭声跑来看热闹。
“这孩子怕是犯了啥邪祟吧?”
一个老太太咂着嘴,“昨天刚在马路边捡回条命,今天就烧得说胡话,邪乎得很。”
“我早就说了,这孩子眼神跟别的娃不一样。”
另一个妇人接话,“前阵子还看见他对着空院子说话,问他跟谁聊,他说跟白胡子老爷爷。”
“该不会是…童子命吧?”
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却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听说童子命的孩子就是这样,看着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被收回去了。”
“童子命”三个字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小石子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和恐惧。
王婶的脸“唰”地白了,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张婆婆,您可别瞎说…啥童子命啊…”
“我可没瞎说。”
张婆婆掂着手里的拐杖,“我娘家侄孙就是童子命,从小体弱多病,十三岁那年去河边玩水,好好的就没了。后来请仙婆看了,说是天上的仙童下凡,时辰到了就得回去。”
林夏听得眉头直皱,刚要开口,师父忽然咳嗽了一声。
她转头看见师父正往药碾子里倒着什么,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刘师父,您给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是不是真有啥说道?”
王婶抓住师父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布衫里,“他爹娘不在身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跟他们交代啊!”
师父把碾好的药末包进纸里,递给王婶:“先按我说的煎药擦身。要是傍晚还不退烧,再说别的。”
他看了眼院子里的村民,“都散了吧,围着也没用,让孩子清静点。”
村民们嘀嘀咕咕地走了,张婆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小石子一眼,眼神怪怪的。
吴军拎着水桶回来,听见刚才那番话,撇了撇嘴:“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童子命?我看是吓出来的毛病。”
“别乱说。”
林夏顿了顿说道,“先把烧退下去再说。”可她心里也犯嘀咕,小石子的症状确实蹊跷,不像普通的外感发热。
药煎好时,小石子醒了一次,眼神直愣愣的,指着天花板说:“姐姐,那里有好多人在飞。”
林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有结着蛛网的房顶。
“那是小石子眼花了。”
林夏柔声哄着,把温凉的药汁一点点喂进他嘴里,“喝了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