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草原会盟之新的征程(一)
草原会盟之新的征程(一)
马蹄踏过石城郊外的土坡时,朱祁钰勒住了缰绳。
晨雾已散,阳光刺破云层,将身下的土地照得一清二楚。本该是碧草连天的草原,此刻却像被泼了墨的旧毡——成片焦黑的牧草倒伏在地上,那是乃蛮部溃逃时纵火留下的痕迹;几顶被烧得只剩骨架的毡房歪歪斜斜立着,毡毛在风里碎成絮状,缠在折断的木杆上。不远处,一个老牧民正蹲在废墟前,用颤抖的手扒拉着焦土,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些还能用的家什,他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瘦得只剩骨头的小羊羔,睁着怯生生的眼睛,望着朱祁钰一行人的盔甲反光,下意识地往老人身后缩了缩。
“陛下,前面就是白鹰城了。”金英在一旁低声提醒。
朱祁钰没有应声,只是抬手按住了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当年太后赐的,刻着“国泰民安”四个字,此刻贴在掌心,竟有些发烫。他想起三天前在石城粮仓外看到的场景:数十个牧民排着长队,每人手里攥着块破旧的羊皮,等着领取救济的青稞。有个妇人抱着发烧的孩子跪在地上哭,说丈夫在与杜尔伯特部的混战中失踪了,家里只剩最后一把炒米。那时阿依娜蹲下身,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孩子身上,轻声说:“再等等,等会盟成了,就有粮食了。”
可这“等”字,对这些饱经战火的人来说,太沉重了。
“走吧。”朱祁钰的声音比清晨时更沉,“别让脱脱不花等急了。”
马队继续前行,越靠近白鹰城,眼前的景象就越触目惊心。曾经贯通草原的商道上,散落着几具无人掩埋的战马骸骨,马蹄印与车轮印交错重叠,深嵌在结了硬壳的泥土里;路边的水井被乱石填了一半,井沿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风一吹,隐约能闻到铁锈与腐草混合的腥气。阿依娜骑马走在朱祁钰身侧,目光扫过那些废墟时,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马缰。
“那是郭尔罗斯部的旧营。”她忽然开口,指着左侧一片被夷为平地的土坯房,“去年冬天,脱欢的人偷袭这里,烧了他们的马厩和粮仓。郭尔罗斯部的首领带着人抵抗,最后死在箭下,他的女儿娜仁托雅就是从这里逃出来,一路乞讨到卫拉特的。”
朱祁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穿着郭尔罗斯部服饰的牧民正用锄头清理废墟,他们的动作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对着某块焦黑的木头出神。“现在呢?”他问。
“娜仁托雅认了我做姐姐,郭尔罗斯部的残部也归顺了我们。”阿依娜的声音轻了些,“可你看那些房子,就算重新盖起来,烧没的牛羊、死去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说话间,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也平从队伍前方折返回来,手里举着一面绣着白鹰图案的旗帜:“阿姐,陛下,白鹰城的守军来接我们了。城主说,各部的人已经到了大半,都在城中心的会盟台等着。”
朱祁钰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用青石砌成的城池渐渐清晰。白鹰城是草原上最古老的城池之一,据说始建于百年前,城墙高达三丈,城门上方雕刻着一只展翅的白鹰,只是此刻鹰喙处的石料已经崩裂,城墙上布满了箭孔和刀痕,像是老人脸上深浅不一的皱纹。
“看来这白鹰城,也没少受战火的苦。”朱祁钰轻声道。
进了城门,景象比城外稍好了些,却依旧难掩萧条。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几家卖马奶酒和奶制品的摊位开着,摊主坐在小马扎上,眼神麻木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几个穿着不同部族服饰的骑士骑着马匆匆而过,他们的盔甲上都沾着尘土,腰间的弯刀却擦得雪亮——显然是刚从边境赶来。
“那是乞儿吉思部的人。”阿依娜指着其中一队骑士,“他们上个月还在和鞑靼抢牧场,听说我们要会盟,立刻就派了使者来。”
“是为了和平,还是为了利益?”朱祁钰问。
“在草原上,和平本身就是最大的利益。”阿依娜笑了笑,“你看街边那些孩子,他们连像样的玩具都没有,整天跟着大人捡战场上剩下的箭头玩。谁不想让他们能安心放马、学射箭,而不是躲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