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人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网吧沾染的烟味和烦躁，顾闻衍胡乱套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湿漉漉的金发也懒得擦，就那么滴着水，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大床里。被褥间熟悉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味道包裹上来，左手腕的绷带蹭着柔软的棉质布料，舒服得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身体是放松了，脑子里那根被悸言反复拨弄的弦却还绷着，一抽一抽地疼。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适时地亮起，嗡嗡震动。

顾闻衍懒洋洋地伸手捞过来，眼皮都没全掀开。是陆黯煜那个傻逼。

消息一条接一条，跟连珠炮似的：

【陆黯煜（“八卦の永动机”）：顾哥顾哥！到家没？药吃了没？（言哥式操心.jpg）】

【陆黯煜：那啥…言哥后来没再追杀你吧？（瑟瑟发抖.jpg）】

【陆黯煜：不过话说回来！顾哥你跟言哥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啊！这羁绊！这情谊！】

【陆黯煜：快！趁你心灵脆弱（bhi）！给兄弟爆料点猛料！你们小时候肯定也贼有爱吧？！比如……有没有啥惊天动地的约定之类的？！（星星眼疯狂暗示.jpg）】

“操……” 顾闻衍看着屏幕上那堆跳跃的字和表情包，尤其是“惊天动地的约定”那几个字，像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戳了他心窝子一下。他烦躁地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水珠甩在枕头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约定？

还真他妈有。

那记忆像褪色的老照片，带着点毛茸茸的暖意，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

画面很模糊，大概是……幼儿园？或者更小？地点是悸言家那个空旷得能跑马、永远一尘不染得像样板间的大客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小小的悸言，还没现在这么高，但那张脸已经初具了冰山的雏形，只是婴儿肥还没褪干净，显得没那么冻人。他穿着干净的小衬衫和背带裤，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毛色乱七八糟的三花色小奶猫。那猫崽在他怀里微弱地“咪呜”着，小爪子无意识地抓挠。

而更小的顾闻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毛，异色瞳瞪得溜圆，好奇地凑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小猫湿漉漉的鼻子。他身后那条小小的三花色尾巴，正兴奋地、无意识地快速摇晃着，像个小风车。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想戳又不敢戳。

【“它好小……好弱。”】小小的顾闻衍嘟囔着，异色瞳里满是新奇和一点点担忧。

【“嗯。”】小悸言抱着猫崽，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地落在怀里脆弱的小生命上，【“所以，要好好照顾它。”】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有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们两个一起？”】小金毛歪着脑袋看他，尾巴摇得更欢了。

小悸言擡起头，那双还没那么深邃、却已经初显沉静特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顾闻衍。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抱着猫崽，往前递了递，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砸在小顾闻衍的心上：

【“嗯。一起。”】

【“我们两个，”】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某个重要的誓言，一字一顿，【“要做彼此最重要的人。永远照顾它，也照顾彼此。”】

“最重要的人”…… 那几个字像带着小钩子，把顾闻衍从回忆里猛地拽了回来。他盯着手机屏幕，异色瞳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烦躁？有。别扭？更多。还有一丝被强行翻出旧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他手指用力戳着屏幕，键盘敲得啪啪响，带着一股泄愤的劲儿，回复飞快弹了出去：

【顾：有个屁的惊天动地！】

【顾：就小时候捡了只快嗝屁的丑猫！那家伙非说要一起养！还他妈说什么……（顾闻衍手指顿了一下，异色瞳里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别扭）】

【顾：说什么要做对方“重要的人”！肉麻死了！】

【顾：重要的人那不就是朋友吗？！或者闺蜜？！反正都一个意思！】

【顾：再说了！老子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这青梅竹马的关系还不够？用得着特意搞个约定？！矫情！】

发完这一大串，顾闻衍像是耗尽了力气，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屏幕朝下扣在柔软的床单上。他拉起被子，蒙头盖住自己湿漉漉的脑袋和发烫的耳朵尖儿。被子里一片黑暗，只有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重要的人……

朋友？闺蜜？

青梅竹马？

顾闻衍在心里嗤笑一声，可那嗤笑没什么力道。悸言那张冷冰冰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还有今天电话里那句模糊的“等下”…… 像走马灯一样在黑暗里旋转。一股更深的烦躁和一种莫名的、酸溜溜的委屈感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