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屠刀渐起(第2页)
撤军,是必然的选择。失去了江风郡的依托,青湖郡孤悬在外,四面受敌,已成死地。
死守,毫无意义。
边斐,这位北玄军的二号人物,此刻正对着手中的战损简报发呆。
羊皮纸上的数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又想起自己站在点将台上,对着r> ——带他们回家,带他们拿军功领赏银。
诺言犹在耳边,如今人却没了大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他唤来传令兵,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传令,六个时辰后,全军撤离青湖。”
传令兵转身欲走,却又被叫住。
“还有……”这位北玄军的实际指挥者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隐约可见的残破城郭,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
“这六个时辰内,弟兄们……辛苦了,一切缴获,归个人所有,不必上报。”
传令兵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但对上边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最终只是重重抱拳。
“得令!”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边斐独自站在原地,背影僵硬。他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这座城,是手底下的将士们是用命拼杀出来的,他们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一无所有地回去。但他更清楚,人的欲望一旦失去了枷锁,会变得何等可怕。
打仗,本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军纪和法度,是拴住野兽的那根缰绳。绷得太紧,会断,若是彻底松开……那人,就不再是人了。
帐外,渐渐起了喧嚣,那是一种压抑许久后骤然爆发的混乱声响,夹杂着一些不同于战场上拼杀的声音。他闭上眼不再去听。
长泽城西城门楼子上,第一把火就这么没来由地窜了起来,黑烟扭动着升上天,像条不安分的黑蛇。 起初就三两点火苗子,在黑夜里头晃荡,跟饿极了的野狗的眼似的。
大队的北玄军卒往内城涌的时候,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哐哐响,压根没遇上像样的抵挡。守城的兵早不知躲哪个旮旯去了,许是跑了,许是降了,城门大敞四开,街面上空得能听见耗子跑。只剩些没来得及跑脱的平头百姓,门窗闩得死紧,灯也不敢点,大气不敢出,只求这祸事别砸自个头上。
有胆大的扒着窗缝往外瞧,只见黑影幢幢,火把乱晃,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可这世道,几时听过菩萨心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头一个遭殃的是西街口的老陈米铺。铺子不大,老陈掌柜守了半辈子,就靠着这点米粮养活一家老小。
几个兵痞一脚踹开那扇不算结实的破木门时,陈老掌柜正往柜台底下缩,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牙关磕得直响。
领头的百夫长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刀鞘一抡,哐当一声就把柜上那盏日夜不熄的油灯砸得稀碎。
那人将手中的火把一扔,火苗“嗤”一下窜上房梁,引燃了干燥的木头。
后屋布帘子猛地一掀,冲出来个半大小子,七八岁模样,看样子像是掌柜的孙子。那孩子手里攥着把平日劈柴的砍柴刀,眼睛瞪得通红,没等扑上来,一支弩箭就带着风声钉穿了他单薄的胸膛。
小孩蜷在地上,嗬嗬地抽气,手脚还在抽搐。
“搜!”百夫长看也没看,一脚踢开男孩尚温的身子,声气淡得像在吩咐晚上多加个菜,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铺子里顿时响翻天了,士兵们翻箱倒柜,抡起刀斧砸开一个个米缸,白花花的米粒哗啦啦往麻袋里灌,洒得满地都是。
有个年轻的兵卒嫌麻烦,骂骂咧咧地直接一刀劈开鼓囊囊的米袋,任那救命的粮食瀑布般洒了满地,瞬间被沾着泥血的靴底踩踏得污浊不堪。
角落里头,老掌柜的儿媳死死捂着嘴,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淌,却不敢哭出声。她怀里还有个更小的崽子,吓得连哭都忘了,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