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一片火海


“听说…刘家闺女水灵得很?哥几个,今儿就别去跟三营那帮杀才抢银子了,就在这…...开开眼界?”一个三角眼长得有些猥琐的兵卒收起滴血的刀,笑嘻嘻地提了一句,那双贼溜溜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后院瞟。

 

身后几人发出心照不宣的哄笑,纷纷点头,脸上尽是贪婪和邪气。

 

刘老爷猛地抬起头,惊恐的双眼早已布满血丝,喉咙里更是迸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野兽低吼。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扑起,一口死死咬住了那三角眼的耳朵,两颗黄金做的牙齿深深嵌入骨肉之中。

 

“啊!”

 

“干恁!”

 

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夜空。

 

几乎同时,好几把刀剑毫不留情地从不同方向捅进了刘老爷的背心、胸膛…...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松了口,绵软无力地倒了下去,临死前他的嘴角还挂着一小块血肉。

 

接下来,后院深处传来的女人接二连三绝望到极致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又渐渐低下去,最终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和狂笑的混杂。

 

这一夜,长泽城内城遭了史无前例的血劫。

 

人有高低贵贱,军中也分三六九等。有门路有地位的,早奔了内城最富庶的几条街,金银细软、绫罗绸缎任他取用。没根基的底层杂兵,只得骂骂咧咧往城外偏僻的穷村子扫荡,指望能捞点别人挑剩的油水。

 

城北,春杏和她娘缩在灶房冰冷的角落里,用一根粗木头顶死了薄薄的板门。春杏才十六,前段时间刚说了门亲事,未婚夫是邻村那个手巧的小木匠,说过年就来下聘。

 

“娘…...他们…...他们会走吗?”春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抓着母亲粗布的衣袖。

 

母亲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搂紧女儿,母亲的手指掐得春杏肩膀生疼,现在她们成了对方唯一的依靠。

 

门外脚步声杂乱沉重,有人很不耐烦地狠狠踹了一脚门,那根本不算牢固的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时都会断裂。

 

春杏屏住了呼吸,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瞅着没啥油水,穷酸地方!一把火烧干净得了,省得碍眼!”外面有人粗声粗气地嚷道,带着一股子败兴的烦躁。

 

不过几句闲谈的功夫,几支松油火把就被随意地扔上了低矮的茅草屋顶。干燥的茅草遇火即燃,“呼”地一下窜起丈高的火苗。浓烟立刻倒灌进狭小的屋子,呛得人睁不开眼。

 

春杏她娘猛地推开她,踉跄着扑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从头浇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决绝地一头撞开那摇摇欲坠的门冲了出去。

 

“娘——!”

 

门外立刻传来激烈的撕打声、男人粗暴的咒骂、母亲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一切戛然而止,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春杏瘫坐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视线一片模糊。火越烧越大,灼热的气浪烤得皮肤发疼,浓烟几乎令人窒息。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难听。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再看门外,也不再哭,只是痴痴地望着眼前跳跃的火焰,一步步走了过去。

 

“都没了…...都没了…...还等谁呢…...”

 

江边,江水浑浊得发黑,整个江面都泛着铁锈般的暗红,只要有人凑近了闻,就会发现水的味道跟以前差别很大。

 

碧落江青湖这一段江面,散发着一股泥腥和难以言喻的异味。

 

渡口早已挤满了逃命的人,你推我搡,哭喊叫骂声响成一片。几条破旧的木船被压得吱呀作响,严重超载吃水极深,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沉没。

 

船头的船夫满头大汗,正拼了命用竹篙撑开那些疯狂扒住船帮的手,眼下这般局势,再不凶神恶煞一点,怕是船都会翻了去。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被人群挤得跌进水里,只挣扎扑腾了两下,就沉下去不见了踪影。往日里或许会热心肠搭把手的汉子,此刻都别过了脸,死死护住自己仅有的位置和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