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碎瓷无声(第2页)

 “我…疯?”李默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眼神却更加癫狂, 

 “我是…被你…和那窑火…烧疯的!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这张脸…我这条命…就是…从那地狱里…爬出来的!我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着…怎么…把你们…拖回去!拖进…那口窑里!” 

 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金属捏碎。 

 “所以,”方哲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砧,将两人的互相指控狠狠锤实, 

 “你隐忍二十年,暗中调查,确认了吴天佑才是幕后真凶。然后,你回到青昌,找到了同样背负着血仇和秘密、浑浑噩噩活着的周永福?” 

 方哲的目光转向李默,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是你利用了周永福对妹妹的愧疚和模糊记忆,诱导他清理了老窑深处的旧骨灰,甚至帮他‘处理’了周念青残留的、未被完全焚烧的遗骨? 

 是你,将那些遗骨与‘夜光翠’混合,烧制成了那只天青色的瓷瓶?再通过地下拍卖,将它送到懂行的藏家手里,引起轰动,最终引来了警方和我们特案组? 

 你的目的,就是要借我们的手,揭开二十年前的真相,让吴天佑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而最后,在窑炉里点燃那个包裹,是想拉着吴天佑,甚至是我们,一起为周家陪葬,完成你扭曲的‘祭窑’仪式?!” 

 方哲的推理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李默疯狂行为下的全部逻辑链条! 

 李默停止了咳嗽,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方哲,脸上那癫狂的笑容慢慢扩大,扭曲得如同恶鬼: 

 “聪明…真聪明…嗬嗬…可惜…太晚了…吴老狗…他该死!周永福…那个废物…连自己妹妹的骨头…都守不住…也…该死!你们…这些…穿着官衣的…又能…干净到哪去?二十年!二十年才来!周家的血…早…就…冷透了!”他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和嘲讽。*求+书!帮! ^已_发′布_最/鑫-璋^劫/ 

 “周念青的骨头,不是周永福守不住!”一个清冽如冰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审讯室门口响起。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苏瑾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实验袍,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灯光。她手中拿着两份报告,步伐沉稳地走到审讯桌前,将报告放在方哲面前。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状若癫狂的李默,又落在面无人色的吴天佑脸上,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 

 “dnA比对结果确认。从周氏老窑深处提取的骨灰样本,以及瓷瓶碎片中提取的较大骨殖碎片,均属于同一个体——周念青。”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方哲刚刚放在桌上的、从“天工坊”保险柜搜出的那个油纸包裹的“夜光翠”样本照片,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而这份‘夜光翠’样本的矿物成分分析显示,其核心荧光物质,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具有强放射性的稀土伴生矿物。长期接触,会导致皮肤溃烂、脏器衰竭、基因突变…以及,精神异常。” 

 苏瑾的话音落下,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冰水! 

 吴天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瑾,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放…放射性?不可能!古籍里明明说…说它能赋予瓷器‘灵性’…是…是天地精华…” 

 “天地精华?”苏瑾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是催命符。周云山晚年性格孤僻偏执、沉迷所谓‘通灵瓷’,很可能就是长期接触和研究这种矿物导致的中枢神经慢性中毒和精神紊乱。 

 他收集骨殖,试图‘骨血入釉’,或许正是源于这种病态的偏执。”她的目光转向李默脸上那狰狞的疤痕, 

 “而你,李默,当年被滚烫的、混入了这种放射性矿物的釉水泼中,不仅毁了容,你的身体和神智,恐怕也早己被这无形的毒渗透侵蚀。 

 你的疯狂,你的复仇执念,有多少是源于刻骨的仇恨,又有多少…是源于这矿物对你大脑的缓慢毒害?” 

 李默脸上的癫狂笑容僵住了,仅存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自己脸上的疤,却被手铐限制,只能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嘶鸣。 

 苏瑾最后看向面如死灰的吴天佑,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你视若珍宝、不惜为此杀人的‘秘方’,从一开始,就是一条通往地狱的绝路。 

 它毁了周云山,毁了周念青,毁了李默,也…最终毁了你。”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默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吴天佑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方哲拿起苏瑾带来的报告,仔细看了看,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看向吴天佑: 

 “吴天佑,二十年前,你为夺取这致命‘秘方’,策划并主导了周氏灭门案,杀害周云山夫妇、学徒、帮佣共五人,并指使李默将重伤的周念青投入窑炉活活烧死,事后掩盖真相,嫁祸于人。 

 二十年后,你为掩盖罪行,企图利用并灭口李默。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吴天佑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最后支撑他的东西也崩塌了。他抬起头,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喃喃道: 

 “秘方…秘方…呵呵…原来…是毒药…是报应…”他猛地看向旁边眼神茫然的李默,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混合着悔恨、怨毒和同病相怜的惨笑,“李默…我们…都被那东西…骗了…都被…那窑火…烧了…” 

 李默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不知是哭是笑。 

 方哲不再看他们,拿起笔,在逮捕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声音沉稳有力: 

 “吴天佑,李默,因涉嫌故意杀人、抢劫、毁灭证据等多项重罪,现正式批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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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昌市公安局物证室,冰冷的白炽灯光下。 

 周永福佝偻着背,站在一张铺着白布的长桌前。 

 桌上,静静地摆放着几个透明的物证盒。盒子里,是几块属于他妹妹周念青的、被烈火和瓷土封印了二十年的惨白骨殖碎片,以及一小撮从老窑深处提取的、混合着窑土的骨灰。 

 他穿着那身沾满泥点和釉料污渍的深蓝色工装,头发花白凌乱,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盒子里的东西。 

 没有眼泪,没有嚎啕,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如同枯井。他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同样沾满污渍的裤腿上用力擦拭着,仿佛想擦掉什么永远也擦不掉的脏东西。 

 陈墨无声地站在门口阴影里,手中端着那个旧搪瓷缸。缸壁冰凉,没有一丝热气。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周永福不断擦拭的手上,落在他那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关节上。 

 “她…她最后…”周永福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