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轮回
剧痛排山倒海，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碎。然而，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股更庞大、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洪流，裹挟着冰冷刺骨的真相，猛地冲垮了她识海中最后那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三百年的轮回！不是纠葛，而是赎罪！不是她苏晚卿一人在命运泥潭里挣扎沉浮，而是昭霆！是那个每一次都沉默地出现在她身边，以不同身份、不同面貌，甚至不同立场守护她的昭霆！是他，替她背负了这漫长轮回中最沉重的枷锁，承受了每一次打破宿命轨迹所带来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反噬！
每一次她动用青鸾剑那撕裂时空的力量，每一次她试图挣脱既定的命运丝线，每一次她与慕容景琰那跨越九世的孽缘发生激烈碰撞……那些被强行扭曲、被悍然撕开的时空规则所降下的无形天罚，那些足以让灵魂崩解成齑粉的可怕代价，从未真正落在她苏晚卿身上！
她看到的，是昭霆身上永不愈合的狰狞疤痕，是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是他每一次轮回转世后更深的沉默与孤绝。那黑血，那獠牙，那非人的诅咒烙印……原来并非他力量的源泉，而是他替她承受的、来自整个轮回法则的诅咒烙印！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苏晚卿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混杂着血沫，也燃烧着焚心诀那幽蓝的火焰。那不是濒死的哀鸣，而是灵魂被真相彻底点燃的狂怒！三百年的轮回迷雾被这愤怒的火焰瞬间烧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残忍！
她猛地抬头，那双因为剧痛和滔天恨意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昭霆脸上。那张惯于隐忍、覆盖着冷漠面具的脸，此刻清晰地映照出无法掩饰的剧痛。他紧握着刀柄的手臂在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荆棘在疯狂穿刺、游走，每一次游动都带起皮肤诡异的凸起和痉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比苏晚卿此刻承受的肉体痛苦更深沉百倍的煎熬——那是灵魂被反复撕扯、被诅咒烙印灼烧的酷刑！每一次轮回，每一次替她承受反噬，都在他灵魂深处刻下更深的伤痕，累积成此刻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黑暗洪流。
“为…什么…”苏晚卿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里涌出的血沫，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燃烧，“为什么…要替我…扛下…所有…”她的手指，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着，却异常缓慢而坚定地抬了起来，不是去推开那贯穿胸膛的刀，而是猛地抓住了昭霆那紧握刀柄、青筋暴起、同样被黑气缠绕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强大得无法想象的灵魂链接轰然建立！不再仅仅是刀刃咒文的冰冷汲取，而是更深层、更直接、更惨烈的灵魂层面的冲击！
“轰——！”
苏晚卿的识海如同被投入星核的宇宙，瞬间爆炸！不再是零散的、属于她苏晚卿一人的记忆碎片。这一次，是完整的、属于昭霆的三百年！如同冰冷的、由无数锋利碎片构成的星河瀑布，带着三百年的孤寂、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守护执念，狂暴地冲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
第一世。漠北黄沙漫天，寒风如刀。一个浑身浴血、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斥候，挣扎着爬出尸山血海，只为将南诏王庭的绝密军情送到那个身披嫁衣、站在祭坛边缘的少女（她的前世）手中。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虎符刺入新郎的心脏，看着少女（她）脸上凝固的惊愕与绝望。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源自时空被强行篡改的恐怖力量降临，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少年的灵魂！他发出无声的惨嚎，身体在黄沙中剧烈抽搐、扭曲，皮肤寸寸皲裂，渗出粘稠的黑血。那是第一次反噬，是他替她承受的起点。
第二世。她是流落民间的采药女，他是身负重伤、被追兵逼至悬崖的年轻将军。她救了他，用草药缓解了他的伤痛，却不知他体内早已被轮回反噬的黑气侵蚀得千疮百孔。当追兵蜂拥而至，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入湍急的河流，自己则转身，迎着刀锋，引爆了体内积压的、狂暴混乱的轮回之力。巨大的爆炸吞噬了他和追兵，也扭曲了那片山崖的时空，将她送离险境。爆炸的余波散去，原地只留下一片焦黑扭曲的土地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令人作呕的诅咒气息。那是他替她承受的又一次毁灭。
第三世、第四世、第五世……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苏晚卿燃烧的识海中疯狂闪回！
每一次，都是她身处险境，或即将做出重大抉择；每一次，昭霆都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可能是沉默的侍卫，可能是路过的游侠，可能是敌营的谋士，甚至可能是街边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乞丐！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看似巧合的方式介入，然后，承受那随之而来的、一次比一次更加酷烈、更加非人的反噬！
她看到他为了替她挡下必死的诅咒箭矢，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又在黑气的粘合下勉强重组，留下遍布全身、永不消退的恐怖裂痕；她看到他潜入敌国禁地，只为毁掉一件能影响她命运的巫器，结果被守卫发现，遭受酷刑，灵魂被反复鞭笞，最终靠着替她承担的反噬黑气才侥幸逃脱，却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半边听觉；她看到他为了让她避开一次致命的“巧合”陷阱，不惜强行逆转一小片区域的时间流速，结果自身被时间乱流卷入，瞬间衰老了数十年，又在反噬之力的作用下变回原样，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灵魂被时光砂轮研磨般的剧痛……
无数个轮回，无数次牺牲。每一次反噬，都在昭霆的灵魂上刻下更深的烙印，累积成此刻贯穿苏晚卿胸膛的这柄狼首佩刀上那汹涌的、饱含三百年血泪诅咒的黑暗力量！那獠牙，是诅咒烙印侵蚀血肉形成的畸变；那黑血，是灵魂被反复撕裂、污染后流出的脓液！
“啊——！”苏晚卿再次发出凄厉的嘶吼，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恸和滔天的愤怒！她不是为了自己的伤痛，而是为了昭霆这三百年无言的背负！为了那每一次轮回转世后，他眼中更深邃的疲惫和孤寂！
幽蓝的焚心烈焰如同感受到了主人灵魂的剧震，轰然暴涨！不再是温顺地在经脉中流淌，而是化作狂暴的怒龙，从她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那火焰不再是纯净的幽蓝，边缘处染上了浓烈的、如同昭霆黑血一般的暗红，更夹杂着一缕缕源于她自身血脉深处觉醒的、古老而尊贵的金色光丝！三股力量——焚心诀的烈焰、轮回反噬的诅咒黑血、以及她南诏王族血脉中沉寂已久的神性光辉——在她体内激烈冲突、绞杀、融合！
“呃！”昭霆的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优′品¨晓?税_惘` \已^发\布¨嶵?欣~漳\截`他握着刀柄的手再也无法支撑，刀身被苏晚卿体内那骤然爆发的、三色交织的狂暴能量猛地逼出！刀锋离体的刹那，带出一大蓬燃烧着幽蓝与暗红火焰的滚烫鲜血，如同盛开的复仇之花！
苏晚卿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胸膛处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口，被狂暴的三色能量强行封住，血肉在烈焰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痛苦的方式飞速愈合、新生！伤口边缘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与昭霆身上那些诅咒烙印极其相似、却又透着一丝神圣金芒的诡异纹路！她不仅承受了，更在主动吸收、转化这柄刀带来的诅咒力量！
她抬起头，那双燃烧着三色火焰的眸子，穿透崩塌祭坛上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了星河彼岸，那个脚踏血色阵纹、正贪婪汲取着整个江南地脉生机的身影——慕容景琰！
“慕容景琰！”苏晚卿的声音嘶哑，却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三百年轮回的积怨、昭霆背负的血债、以及此刻焚心诀燃烧灵魂的决绝，轰然炸响！这声怒吼不仅响彻在崩塌的祭坛废墟，更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向星河彼岸。
那正立于江南织造坊废墟之上、九龙衮服在紊乱能量流中猎猎作响的帝王身影，猛地一滞。
慕容景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那张俊美无俦、曾令无数人心折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不正常的青灰色，如同陈年古玉，冰冷而死寂。他捏着半块染血虎符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穿越了空间与星河的阻隔，精准地投注在苏晚卿身上。那目光，不再有丝毫往昔的复杂情愫，只剩下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属于漠北狼王的绝对威严。
“轮回镜…碎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宏大，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整个江南地脉在共振，带着隆隆的回响，清晰地穿透遥远的空间，在崩塌的祭坛上空回荡，“倒是小觑了那只虫子…还有你。”他的目光扫过苏晚卿胸口那正在烈焰中愈合、烙印着诡异纹路的伤口，以及她周身那狂暴燃烧的三色火焰，冰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惊异。“焚心诀…南诏王族的血脉…还有…那污秽的反噬之力？呵，苏晚卿，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怪物？”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试图刺入苏晚卿燃烧的灵魂。然而，回应他的，是苏晚卿更加炽烈的怒火！
“怪物？”苏晚卿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嘴角溢出的鲜血被周身的烈焰瞬间蒸发，“拜你所赐！拜你这三百年的轮回血契所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漠北狼王！看看你脚下的江南！看看这被你血祭的生灵！看看这被你亲手编织的、困住你自己也困住所有人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