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黑瞎子沟》
送葬队伍刚拐过黑瞎子沟口那棵老榆树,抬棺的西个汉子就“哎哟”一声,樟木棺材“咚”地砸在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震得积雪里跳出几只半僵的蚂蚱。打头的王大胆裤腿沾着泥,蹲下来摸了摸棺底,脸瞬间白得像纸:“邪门了,咋突然这么沉?”
我攥着哭丧棒的手心里全是汗。三天前我爷咽气时,眼睛瞪得溜圆,手指死死抠着炕席,指缝里还夹着半片带血的黑皮子,像是从什么活物身上撕下来的。我奶瘫在炕沿上哭,说头天夜里听见院外有“嗷呜”的叫声,像狼又像熊,她让我爷别出去看,我爷偏说黑瞎子沟里的东西他熟,拎着猎枪就往外走,回来时就只剩半条命了。
“别磨蹭!”村支书赵老根裹紧了棉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日头要落山了,黑瞎子沟里的东西见不得活人阳气,赶紧抬!”
几个汉子咬着牙重新把杠子架到肩上,可棺材像是生了根,任凭他们怎么使劲,就是挪不动半步。我盯着棺材上的红绸布,忽然觉得后脖子发凉,像是有双眼睛正从树后头盯着我。顺着感觉望过去,老榆树的树洞里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随着风轻轻晃动。
“小远,你爷是不是有啥心事没了?”我奶被人扶着走过来,声音发颤,“他昨天还说要去沟里看看那窝狍子,说今年雪大,怕它们熬不过去……”
我刚要开口,就听见棺材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送葬的人瞬间炸了锅,几个女眷尖叫着往后退,王大胆手里的杠子“哐当”掉在地上,指着棺材结结巴巴地说:“诈……诈尸了!”
赵老根还算镇定,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抽出三根香点上,插在棺材前头的雪地里:“老林头,有啥未了的心愿你吱声,别吓唬孩子们!咱们村的人都念着你的好,你要是放心不下小远和你老伴,我们指定帮衬着!”
香烧得很快,烟柱笔首地往天上飘,可刚到树顶就突然拐了个弯,朝着黑瞎子沟的方向飘去。我爷生前是村里的老猎人,一辈子没少在黑瞎子沟里转悠,最有名的一次是二十年前,他单枪匹马打死了一头吃人的黑熊,救了三个上山采山货的村民。从那以后,村里人都说我爷身上有股子煞气,连沟里的野兽都怕他。!看!书_屋-小*税*惘+ `勉.费\岳-黩/
“不对劲。”我忽然想起我爷咽气前说的胡话,他反复念叨着“红眼睛”“黑皮子”“别去沟里”,当时我以为他是烧糊涂了,可现在想来,这话里怕是有别的意思。我蹲下来,扒开棺材底下的积雪,发现冻土上有几道深深的爪印,比我巴掌还大,边缘带着暗红色的血痂,不像是家畜的脚印。
就在这时,老榆树上的积雪“哗啦”一声掉下来,树洞里的那团黑东西突然动了。我眯着眼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半大的黑熊崽子,浑身的毛被雪打湿,黏成一绺一绺的,它的左前爪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正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
“是黑瞎子!”有人喊了一声,人群又往后退了退。赵老根从腰里摸出把柴刀,横在身前:“这崽子怎么在这儿?它娘呢?”
我忽然想起我爷指缝里的那片黑皮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那皮子摸起来又硬又厚,边缘还带着没干透的血,我把皮子凑到黑熊崽子面前,它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从树洞里爬出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难道我爷是为了救这崽子才……”我心里咯噔一下,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爷这辈子最疼惜山里的生灵,每次打猎都只打老弱病残的猎物,遇到幼崽总会放它们一条生路,有时候还会把家里的玉米饼子掰碎了喂给它们。
赵老根也看出了门道,他叹了口气,把柴刀收起来:“老林头怕是跟这崽子的娘遇上麻烦了。黑瞎子沟里最近不太平,前几天张老二家的羊丢了三只,圈门上有被咬断的铁链子,地上还有血迹,我估摸着是遇上啥猛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