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雨幕深宫(第2页)

 日子在连绵的雨声和潮湿的空气中,缓慢地向前爬行。 

 允堂被困在重重宫阙之内,小小的世界只剩下几间熟悉的宫殿和廊道。太子南承瑾是他唯一的玩伴,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南承瑾批阅奏报时,允堂就坐在旁边厚厚的地毯上,摆弄着几个木雕的小马和小船。他把小船放在地毯上,小手推着它前行,嘴里模仿着水流的声音。 

 “哗哗……船船走。”偶尔,他会把小船故意翻过来,让它底朝天,然后抬头看太子哥哥,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期待。“翻翻!水凶!” 

 南承瑾会从案头抬起眼,对他温和地笑笑,放下笔,走过来盘腿坐在地毯上。他拿起那只底朝天的小船,翻过来放好。 

 “船翻了,人就掉进水里,会冷,会怕。”他指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如注的雨帘,“外面,很多船翻了,很多人掉进水里了。:¢3@%28u=`看·?)书/3-网? ??更?e新ˉ最¤/全?” 

 允堂似懂非懂,黑亮的眼睛看看小船,又看看窗外的大雨,最后又看看哥哥平静却隐含忧虑的脸。他伸出小手,把翻倒的小船重新摆正,不再让它“翻翻”。 

 更多的时候,南承瑾会耐心地教他走路。他蹲在厚实温暖的波斯地毯尽头,朝几步之外扶着沉重花梨木椅子站立的允堂伸出手,声音带着鼓励。 

 “堂堂,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允堂的小手紧紧抓住雕花的椅背,小脚试探着往前挪动,却又像被什么无形的绳索绊住,带着初学者的笨拙和迟疑。他的小脸憋得有些发红,眼睛牢牢盯着太子哥哥伸出的手,那手代表着安全和肯定。 

 他鼓起勇气,松开一只紧抓椅背的小手,整个身体顿时摇晃起来,像狂风中一片嫩叶。 

 “不怕,哥哥在。”南承瑾的声音平稳如磐石,目光温和地笼罩着他。 

 允堂深吸一口气,另一只小手也猛地松开。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向后跌倒。 

 他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两条小胳膊像小鸟扑扇翅膀一样在空中胡乱划动了几下,努力寻找平衡。 

 就在这摇摇欲坠的瞬间,他凭着本能,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紧接着右脚也跟了上去!虽然脚步歪歪扭扭,身体前倾得厉害,但他终究是靠自己稳住了!他不再依靠任何支撑物,独自站在了厚厚的地毯中央! 

 “太子哥哥!”允堂惊喜地叫出声,黑亮的眼睛里迸发出巨大的光彩,那是一种发现了自身力量的狂喜。 

 他不再犹豫,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和兴奋,张开小胳膊,像一只刚学会扑腾翅膀的雏鸟,跌跌撞撞地朝着南承瑾的方向冲去。 

 一步,两步,三步!虽然每一步都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扑倒,但他竟然奇迹般地冲过了这几步的距离,一头扑进了南承瑾早己敞开的、等待着他的怀抱里! 

 “太子哥哥!堂堂走!”允堂的小脸因为兴奋和用力涨得通红,他紧紧抱住南承瑾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宣告自己的胜利,清脆的声音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骄傲,几乎要盖过窗外沉闷的雨声,“堂堂自己走!” 

 南承瑾稳稳地接住他,手臂有力地环住弟弟小小的、还在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脸上露出了这阴霾雨季里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明朗得如同瞬间破开乌云的阳光。 

 他抱着允堂小小的身体,原地轻轻转了一个圈,衣袂带起的微风吹动了允堂柔软的额发。 

 “好!堂堂真厉害!走得真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喜悦。 

 就在这时,通往内殿的门被推开了。南烁走了出来,脸上依旧带着处理不完的政事留下的凝重。 

 他大概是被允堂那声充满胜利喜悦的宣告所吸引,目光投向这边。当他看到小儿子稳稳地站在地毯上,不再需要任何扶持,那张被忧劳刻满痕迹的脸上,也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微弱的、近乎欣慰的波澜。 

 “父皇!”允堂一看到南烁,刚刚学会走路的兴奋劲儿立刻找到了新的出口。他挣扎着从太子哥哥怀里滑下来,双脚刚一沾地,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南烁的方向,迈开了他尚不稳健却无比热切的小步子。 

 “父皇看!堂堂走!”他一边摇摇晃晃地前进,一边大声地喊着,脸上是纯粹的、急于向最亲近之人展示成就的快乐。 

 他摇摇摆摆地走到南烁身前,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父皇龙袍冰冷的、绣着金线的下摆。他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进南烁深沉的眼眸里,用尽全力表达着自己最新的愿望,把刚刚学会的走路本领和长久以来的渴望结合在一起。 

 “堂堂走!堂堂走!看水!外外!” 

 这三个词——“走”、“看水”、“外外”——像三颗小小的石子,被孩子纯真的力量投进了南烁沉重的心湖。 

 他深深地看着允堂充满期待的小脸,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窗外翻涌的积雨云,混杂着疲惫、沉重,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难以言说的痛楚。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压抑着什么。 

 允堂抓着他龙袍下摆的小手,还在固执地轻轻摇晃着,传递着无声的催促和恳求。 

 南烁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抱起允堂,只是伸出宽厚却冰冷的手掌,极其克制地、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力道,落在允堂小小的、因为刚学会走路而挺得首首的肩头上。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殿外风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