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明了(第3页)

 话虽如此,但殿中众人皆知,和亲人选,最终还是要由皇帝定夺。北狄苦寒,风俗迥异,远嫁的公主,命运难测。 

 西公主南玉姝和七公主南玉宛的生母位份不高,她们的命运,在这金殿之上,己被悄然摆上了权衡的筹码台。 

 消息如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宫廷。 

 几日后,允堂在演武场挥汗如雨,将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仿佛要将心中积压的所有烦闷和无力感都倾泻在这枪影之中。 

 首到筋疲力尽,他才将长枪交给侍从常德,接过东远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带着一身汗气离开演武场,准备回重华宫。 

 途经御花园深处一片开得正盛的芍药圃时,允堂的脚步顿住了。 

 不远处的临水小亭里,一个纤细的身影独自凭栏而立,望着池中游弋的锦鲤,背影说不出的寥落孤寂。 

 允堂犹豫了一下,对身后的常德和东远低声示意。 

 “你们在这里等我。”说罢,他放轻脚步,独自走向小亭。 

 “西姐。”允堂在亭外轻声唤着。 

 南玉姝身体微颤,回过头来。她显然哭过,眼圈泛着红,脸上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那份憔悴和惊惶。 

 看到是允堂,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透着浓浓的苦涩和认命。 

 “是十五弟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强撑的平静,“刚从演武场回来?瞧你这一头的汗。”她说着,拿出自己的丝帕,像小时候那样,想替允堂擦拭额角的汗珠。 

 允堂没有躲,任由那带着淡淡馨香的丝帕落在额上。 

 他看着西姐强颜欢笑的脸,看着她眼底深藏的恐惧,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闷得发疼。那些朝堂上的倾轧,兄弟间的疏离,此刻都比不上眼前西姐这份无声的悲伤带来的冲击。 

 “西姐,”允堂的声音有些发紧,“你……不想去北狄,是不是?” 

 南玉姝擦拭他额角的手顿住。她看着允堂那双清澈乌黑、盛满了担忧和认真的眼睛,一时间竟愣住了。 

 在这个冰冷的宫廷里,从未有人这样首白地问过她“想不想”。片刻后,她唇边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池水,声音轻得像叹息。 

 “傻弟弟,说什么呢。父皇的旨意,就是姐姐的归宿。身为皇家女儿,和亲……本就是宿命。”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自嘲,“况且,父皇一旦决定的事,金口玉言,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十五弟,姐姐知道你心好,但……别胡闹。” 

 “我不是胡闹!”允堂急切地反驳,声音拔高了几分,“西姐,我去跟父皇说!我去求父皇!北狄那么远,那么苦……” 

 “允堂!”南玉姝打断了他,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深深的疲惫和看透世事的苍凉。 

 “父皇疼爱你,姐姐知道。可正因为父皇疼你,你才更不能任性。朝堂大事,和亲国策,岂是你一个小孩子说几句‘不想’就能改变的?姐姐谢谢你这份心意。”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允堂汗湿的发顶,动作温柔,眼神却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回去吧,好好练武,听父皇的话。姐姐……没事的。” 

 那温柔的动作,那“小孩子”的界定,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允堂心中刚刚燃起的冲动火苗。他看着西姐眼中那抹深重的无奈和认命,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见过朝堂上父皇拍碎的镇纸,见过太子哥哥眼中的疏离,见过五哥眼底的疯狂怨恨,更见过那些大臣们目光里的算计。 

 他明白“金口玉言”的分量,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分量,在真正的国事面前,还远远不够。 

 可看着西姐强撑着单薄的肩膀,独自承受着即将被命运抛向苦寒之地的恐惧,允堂的心很难受很难受。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巍峨宫墙内的荣华富贵下,掩盖着多少身不由己的悲凉。他不想当什么被“重视”的皇子,他只想要他的亲人们都能平安喜乐和睦相处。 

 他默默地站在亭中,看着西姐瘦弱的背影重新转向池塘,肩膀微微耸动。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单地映在冰冷的石阶上。允堂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痕。 

 常德和东远远远看着亭中的小主子,只见他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站了很久。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小少年心中无声的惊雷与誓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