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天子一诺定国赌，金兰二女初会晤(第3页)

 缀锦阁与潇湘馆，一东一西，遥遥相望，此刻却分享着同一种诡异的宁静。

 薛宝钗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随即，便有条不紊地对身边的莺儿下令：“去，取我们库里最好的那支百年老山参，送到怡红院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宝二爷定定神。再告诉我们的人，管好自己的嘴，缀锦阁上下，谁敢对此事多嚼一句舌根，立刻发卖出去。”

 她处理得冷静而高效，仿佛那不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家庭风暴，而是一桩需要立刻处理，以免影响大局的……商业危机。

 而潇湘馆内，林黛玉正坐在妆台前，由紫鹃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

 当外面丫鬟将怡红院的消息，哆哆嗦嗦地传进来时，紫鹃的手一抖，一根玉簪掉落在地。

 林黛玉看着镜中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清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不是为那段逝去的“金玉良缘”，而是为那个，用最惨烈的方式，为他们的过往画上句号的……痴儿。

 她知道，从宝玉砸碎那块玉的瞬间起，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牵连，也随之，灰飞烟灭了。

 “紫鹃，”

 她轻声道，“继续梳吧。”

 那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

 荣庆堂。

 当王夫人带着形容疯癫的贾宝玉，哭天抢地地闯进来时，贾母正闭目养神。

 “老祖宗！您要为宝玉做主啊！您再不管管，这个家，就要被

那个小畜生给毁了！宝玉的魂儿，都要被他给逼散了啊！”

 王夫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贾环的头上。

 贾宝玉则痴痴傻傻地站在一旁，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了……都碎了……林妹妹也没了……”

 贾母缓缓地睁开眼。

 她看着跪在地上撒泼的儿媳，看着自己那个如同失了心智的宝贝孙子，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心疼，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疲惫与……决断。

 她知道，这个家，已经到了不得不刮骨疗毒的时候了。

 “混账东西！”

 贾母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那声音，比宝玉砸碎玉石的声音，更响，更冷！

 “为了一个女人，便要死要活！为了点儿女私情，便将圣上亲赐的、关乎家族气运的通灵宝玉都敢砸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还有没有君父？还有没有我们贾家这数百口人的性命？”

 老太太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冰，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王夫人和宝玉的心上。

 “我原以为，你只是不喜仕途经济，尚有几分赤子之心。今日我才看明白，你不是赤子，你是个……只顾自己，不顾家族死活的自私鬼！”

 “环哥儿在西北，为国征战，为我们贾家挣下这泼天的富贵与前程！你这个做哥哥的，不思如何襄助，反倒在这里，为了点情情爱爱，寻死觅活，给我们贾家丢人现眼！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宝玉，一字一顿地道：“我告诉你！圣旨已下，金口玉言！林丫头，从今往后，便是环哥儿的人！是你亲亲的三弟妹！你若再敢有半分妄念，便是悖逆人伦，是与圣上为敌！”

 她猛地一拍桌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下达了她执掌这个家族以来，最冷酷的一道命令。

 “来人！”

 “将宝玉，给我带回怡红院！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再踏出房门半步！将他房里所有那些《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禁书，都给我搜出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日后，府里上下，谁再敢在他面前，提起什么‘林妹妹’、‘木石前盟’，有一个，算一个，一律给我乱棍打死！”

 这番话，如同最无情的刀，将宝玉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斩断。

 他身子一软，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晕死了过去。

 王夫人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天，塌了。

 她知道，她输了。

 输掉了儿子的前程，输掉了老祖宗的欢心，输掉了她在这个家里，最后的一丝地位。

 当怡红院的闹剧，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收场时。

 一道更为隐秘的命令，也从王夫人的院中，送了出去。

 当晚，她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周瑞家的，亲手写下了一封家书。

 信，是送往京城九门提督府，给她执掌京畿兵权的哥哥，王子腾的。

 “太太，您这是……”

 周瑞家的看着信封上那滴蜡封印，心中惴惴不安。

 王夫人抬起头，那张往日里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满是疯狂的、被逼入绝路的狠毒。

 “他断了我儿的路，我就要了他的命。”

 她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来，“他以为，有圣上护着，有北静王撑腰，我就奈何他不得了吗？”

 “我哥哥手握九门兵权，京城之内，谁敢不给王家几分薄面？他贾环的宝钞司，每日里银钱流水何止万千？他那新安镇，要人要物，哪一样，能离得开这京城的九座大门？”

 她将信递给周瑞家的，眼中，是赌上一切的疯狂。

 “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我哥哥。告诉他，就说，为了宝玉，我……什么都豁出去了！”

 “我倒要看看，他贾环的尚方弓，快。还是我哥哥手中，那封锁京城的九门兵符，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