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老兵(第2页)

 满堂文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喝令惊得心脏骤停,纷纷循声望向大堂侧门。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并非甲胄铿锵,而是带着一种虚浮和拖沓。

 在两名亲兵引领下,十几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当他们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时,整个大堂内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是十几个怎样的士兵啊!

 他们身形枯槁,如同秋风中摇曳的芦苇,脸颊深陷,颧骨高耸,蜡黄的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深深沟壑。

 眼窝深陷,眼神浑浊,带着长期饥饿和困顿留下的麻木与疲惫。

 身上的鸳鸯战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洗得发白,浆得发硬,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针脚粗陋。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战袄明显不合身!有的过于宽大,罩在嶙峋的骨架上如同套了个破麻袋;有的又过于短小,露出冻得青紫、布满皴裂的手腕和脚踝。

 脚上的鞋子更是破烂不堪,有的露出了脚趾,有的鞋底用草绳勉强捆扎着。

 他们站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背,仿佛随时会被这大堂内无形的重压压垮,唯有那偶尔抬起、带着一丝茫然和畏惧的眼神,证明他们还活着。

 他们在堂中站定,枯瘦的身影在满堂衣冠楚楚、红光满面的文武官员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和凄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诧异、不解、甚至带着一丝隐隐不安地看着他们。

 魏渊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报上你们的姓名、出身、战功、军饷、田产!”

 一个站在最前头,年纪看起来最大,脸上有一道伤疤的老兵,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努力挺直了那几乎无法挺直的脊梁,用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开了口:

 “小、小人赵铁柱,辽阳人,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大战后入的伍,跟过熊经略,守过沈阳、辽阳,退到广宁。又、又跟着孙督师守大凌河,大小仗打了。。。记不清了,几十次总有。亲手砍过、砍过三个鞑子首级,伤、伤疤有七处。军饷,本该是月粮一石二斗,折色银三钱四分,可、可已经三年没领全了,去年、去年只发了三斗陈米,家里、家里原有祖上传下的薄田三亩,万历四十六年被鞑子毁了,现在、现在给、给城西李老爷家当佃户,租了、租了七分地。。。”

 他的声音不高,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诉说着一个普通辽东老兵最真实、也最残酷的命运。

 那“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大凌河”这些地名,每一个都浸透了辽东的血泪!

 而那“三年没领全”、“三斗陈米”、“佃户”、“七分地”的数字,则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向在场每一个将领和官员的良心!

 接着是第二个,声音带着哭腔:

 “小人王二狗,锦州左屯卫军户,天启元年顶了我爹的缺守过锦州、松山,浑河血战,我、我哥没了,我背上挨了一箭,军饷月粮一石,折银三钱,去年、去年就发过一次粮,还是、还是掺了沙土的,家里、家里早没地了,老娘、老娘去年冬天、饿、饿死了。。。”

 他说到老娘饿死时,终于忍不住,浑浊的眼泪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