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老兵(第3页)
第三个,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却瘦得像根竹竿,脸色蜡黄的年轻人:
“小的、小的李栓,广宁逃难来的,崇祯元年入的伍,在、在杏山驿当守兵,没、没打过仗,饷、饷说是月粮八斗,折银二钱,从、从来没拿过银子,粮、粮也只够、只够半饱,家里没地,爹娘在、在义州城里要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
一个接一个,十几个枯瘦如柴、衣衫褴褛的士兵,用他们沙哑、卑微、带着血泪的声音,报着自己的姓名、入伍年份、经历过的惨烈战役、身上的伤疤、本该拥有却从未足额发放、甚至完全断绝的微薄军饷,以及他们那赤贫如洗、家破人亡的悲惨现状!
他们报出的每一个数字,都微小得可怜,却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
满堂文武,鸦雀无声!
祖大寿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些他麾下或曾经麾下的兵卒,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吴三桂脸色铁青,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在暗暗发力,他身后的胡彪等人,早已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刚才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羞耻!
那些没有被点名的官员,也无不冷汗直流,不敢再看场中那些枯瘦的身影。
当最后一名老兵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报完自己的情况后,魏渊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那十几名老兵,在满堂惊愕、不解、甚至有些惶恐的目光注视下,动作有些僵硬,却又异常整齐地,开始解开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鸳鸯战袄的衣带!
“嘶——!”
当那十几件破袄被褪下,露出里面同样破旧单薄、甚至打着赤膊的上身时,整个议事大堂瞬间被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淹没!
震撼!
那是怎样的一副副身躯啊!
肋骨根根凸起,清晰得如同搓衣板,一层薄薄的、毫无血色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架,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就在这瘦弱得如同骷髅般的躯体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
刀疤、箭疤、枪疤、烫伤的疤…
如同一条条狰狞扭曲的蜈蚣,爬满了他们的前胸、后背、手臂!
有新伤叠着旧伤,有深可见骨的凹陷,有扭曲的增生组织…
每一道疤痕,都是一场血战的见证,一次死里逃生的印记!这些疤痕与他们那极度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身躯形成了最残酷、最刺眼、也最令人灵魂颤栗的对比!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赤裸着上身,像一尊尊用苦难和忠诚铸就的、沉默的雕像。
那累累的伤痕和嶙峋的瘦骨,无声地诉说着辽东边军最底层的血泪、牺牲和被彻底遗忘的绝望!
这无声的展示,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控诉都更有力量!
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在场每一个锦衣玉食、脑满肠肥的官员将领的良知上!
魏渊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影在帅案后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笼罩了整个大堂。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光伪装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