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书
边境局势风起云涌。
原先魔君身在鬼谷生死未卜时修真界还能勉强搓成一股绳,和红莲军打的有来有回。但自打魔君归朝,修真界各门派间顿时如打散的鸟雀,没有几个愿意继续这场没多少赢面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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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修真界这边仅剩逐魔会还为了面子苦苦硬撑。其势单力薄,自然不是骁勇善战的红莲军的对手。赤血宗主率军四日之内与对方交战三次,皆是大捷。
待到第六日,伤亡惨重的逐魔会实在顶不住,请求与魔族谈和。
两方的冲突这才彻底告一段落。
捷报送至月华宫时,秋禹钧正在坤昀阁内批阅那些总也批不完的奏折。阁内还候着另一个人,那人一袭红衣,正瘫在一旁的椅子上没个定形,好像攀上这坤昀阁的九级阶能累到人似的。
能在魔君面前如此放肆的也没几个,此人自然便是合欢宗主忘情。
“许久不上战场,赤血的长枪倒也没钝。”待捷报递上,秋禹钧眯眼赞许道。
忘情听见这句却是撇了撇嘴:“那是,她的枪钝不钝我可是隔三差五地体验一番。”
“先生以后不要拿她名字打趣不就好了。”魔君失笑,将那份战报仔细又阅过一遍后撂在了桌角边高高的一摞上。
他继而又问:“先生此来可是有事?”
没记错的话合欢宗近日事务也不多,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也不像忘情会做的出来的事,依此人的性子,应当早去城里乱窜了才是。
听了他这话,忘情随即从椅子上弹起来,环视左右,又意有所指地看了魔君一眼。
秋禹钧了然,挥退了身边随侍的人。
待宫人悉数退下,忘情才凑到了魔君身边神秘兮兮道:“我来给陛下送点好东西。”
秋禹钧皱眉:好东西??
为什么他嗅到了不靠谱的味道……
却见忘情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看形状,里面包着的大约是几册书。
他将那包书郑重其事地交到魔君手里,迎着秋禹钧狐疑的目光解释:“先前陛下不是怪我搅了和殿里那位的好事?”
他复又痛心疾首:“我之后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不能眠呐,依照我们宗内说法,这可是坏人修行天打雷劈!”
秋禹钧狐疑的目光更甚,伸手就要打开那布包,又被忘情一把按住:
“所以今日我这不就来给陛下赔礼道歉了不是?”
秋禹钧木然低头看了看那包书册:“所以?”
随即便见忘情得意一笑:“哼哼,这可是本宗主从宗门内搜罗来的——”
“秘籍??”秋禹钧皱眉。
“啊,很接近啦。”忘情摆摆手,“其实是弟子之间的畅销书啦。”
秋禹钧:……
忘情又讳莫如深,接着忽悠:“陛下可别这副表情,您应当最是清楚本宗门修什么道吧?”
什么道?合欢宗还能修什么道,无非是阴阳双修之道………
!!!???
想通这点,他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眉头皱的更紧,对面忘情却以为他恍然大悟,当即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明白了吧?陛下一看就知在儿女私情之事上毫无经验,为师虽然过去能教你的不多,但在擅长的方面,还是可以点拨一二的。”
“先生的点拨就是这些畅销书?”秋禹钧眯起眼,点点桌上布包,一副你接着忽悠的表情。
“咳咳。”见人不上钩,忘情面上有些挂不住:“可不要小看畅销书。”
“陛下想必和殿里那位关系还不够亲近吧?但是信我,读完这两本书,保证他每日黏着离不开你!”
忘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秋禹钧又蹙眉端详他一阵,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先谢过先生,不过……”
他顿了顿,又了然道:“先生此番,怕是还别有所求吧?”
忘情心道不愧是自己带大的小崽子,有些事的确瞒不过,索性直接道:
“听闻陛下在宫中有几坛珍藏的佳酿,可否送我一坛?”
秋禹钧对他这要求有些意外,他默下声来仔细打量对面人片刻,终于从此人眉宇间瞧出几丝未曾收敛好的丧气。
他肃了神色:“先生要酒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他这么一问,忘情一愣,随即遮掩似的垂下了眼眸,沉默一阵才缓缓开口,语气也不复先前的轻快:
“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他轻轻叹了口气,“笼山底下那个老头子,剩不得几日了。你也知道,那家伙不好别的,就好这口,我想趁着这几日……再跟他喝几次。”
秋禹钧一时哑然,默然几瞬后才道:“既是如此,先生直接同我说便是,又何必大费周章?”
“这怎么能算大费周章呢……”
只是有些事实在不希望你涉及太深罢了。
免得再重蹈秋竹筠的覆辙。
后半句他没能说出口,一句话又生生转了个弯:“罢了罢了,我去库房提酒了。”
他转身欲走,却又忽地被身后人叫住:
“先生。”
秋禹钧知晓先生此刻定然不好受,哪怕当初他将京洛安置在笼山下时先生极力反对,他也明白,对年逾千岁的先生来说,这是他世间少有的、能说说知心话的故交了。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太过苍白,犹豫几瞬后终究还是道:“先生……别太难过了。”
忘情身形微顿,双唇轻颤着想要说些什么打趣的话,却最终只有轻轻的一句:
“嗯。”
待送别了忘情,秋禹钧又感知了一遍笼山灵气的状态,确定目前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而后他一低头,桌上放着的布包撞进眼里。
秋禹钧犹豫几瞬,本想直接将之放到角落,却终究还是抵不住好奇,打开包在外面的布,露出里面厚厚的两册书。
上面那册封面花里胡哨,书名几个大字很是显眼,却是看得秋禹钧眉头一皱——
《三句话,让夫人亲了我十八次》
秋禹钧:……
他果断将书扔去了一边,随后捏捏眉心,又看向了另一本。
这本封面倒是正经,只简简单单几个大字——
《阴阳和合一百零八式》
秋禹钧挑挑眉,看这名字,莫不是什么功法秘籍?他翻开书页——随即视觉被整页绘着的、栩栩如生的、交叠着的裸/体狠狠冲击。
“啪——”一声,秋禹钧又合上了书,顺带还红了耳根。
秋禹钧桌案扶额许久,终究还是瞥了那两本书几眼,将“绘图十分精彩”的那本又捞回自己怀里。
明明屋里就他一个,却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本想将书收进储物戒,又猛然想起今早起来时,自己嫌批折子碍事,将那戒指搁到寝殿了。
左右权衡之后,他干脆将书往怀里一塞,看着时辰到了晌午,便起身朝着重华殿的方向走去。
重华殿内,楚曦岩正坐在一架秋千上嗑瓜子。
这秋千是秋禹钧怕他在宫里呆的闷,给他准备的一大堆稀奇玩意儿之一,但其他东西楚曦岩都提不起兴趣,只有这架秋千会时不时来坐坐。
在他身边还站着个翠花。
翠花是他以聊天解闷为由头,特意向邱裳讨过来的,不为别的,单纯是看中这姑娘傻乎乎的,好糊弄。
虽说秋禹钧有意不叫他接触太多外面的消息,但楚曦岩自然不可能乖乖听话。深宫中能得到外面消息的方式少之又少,他又不可能直接去问秋禹钧。其他宫女大多心思缜密,唯有一个翠花心性单纯,若向她打听外面发生的什么事也不必绕太大的弯子。
不过他今天这一步倒是失算了。
本以为翠花这姑娘虽然人傻了点,但身为宫卫应当知晓不少情报,结果他听这姑娘叽叽喳喳了一上午,听来的却无非是——
“文书阁执事倒欠司农大掌事五两银子被追着跑了两个山头”、“吏部司和考功司起争执却意外打伤路过的祠部主事”……
种种朝堂轶闻,不胜枚举,楚曦岩甚至觉得把翠花这小脑袋瓜敲开,里面就会蹦出两个字:八卦。
也难怪之前被派去库房守门。
不过楚曦岩倒是觉得,这姑娘呆在宫里实在屈才,她若是能出去城里,怕是全辰都的说书先生都要没了生意。
毕竟没有哪个能从早上到中午一口水不喝绘声绘色不间断地讲到现在。
方才他不小心提了一嘴她的名字,又给这姑娘扯开了话头:
“公子您可别觉着我这名字俗,这可是当今的合欢宗宗主大人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方才定下来的!”
说着,还伸手比了个“三”在楚曦岩面前晃了晃。
楚曦岩闻言嗑瓜子的手一顿,随即又毫不意外地继续咔嚓咔嚓。
也是,除了那人顾及整个魔域也找不出第二个有如此审美的人了。
“况且就咱这名字,那可是和当今赤血宗主的大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名能冠上两宗主,哼哼!”她一拍胸脯:“试问,还能有谁能得此殊荣?”
“嗯,好,厉害。”楚曦岩棒读,随后又忽然意识到什么,双目微微睁大:“等会儿,你说赤血宗主?异曲同工?”
“啊!”翠花一拍脑门:“瞧咱这记性,公子现在还不清楚赤血宗主大人的尊姓大名吧?”
她神秘一笑:“赤血宗的那位宗主大人,天生将才,骁勇善战,沙场之上无人能敌其手!在她降生之时,迟家长老齐聚一堂,商讨三天三夜方才定下她的名字,那名字正气凛然,更是衬得宗主大人在沙场之上威武不凡——”
被她这么一说,楚曦岩还真被勾起些好奇心来。
“是什么?”他凑近些问。
翠花也不卖关子,双手一拍,朗声道:
“迟冬花!”
“噗咳咳咳——”楚曦岩一口瓜子呛到了嗓子里。他现在收回前言,整个魔域审美如此清奇的除了合欢宗那位,原来还带了赤血宗主的一整个家族。
“哎哎公子您慢些吃,您看都呛到了。”翠花随之贴心地递了杯茶。
“唉,虽说忘情大人给我起的名字和赤血宗宗主大人很像,可他俩却很是不对付。”
楚曦岩放下茶杯,听见这句立刻掀起眼皮子来——
莫非这姑娘还真能讲出来些什么正经的?
随即便又听翠花叹道:“当初忘情大人知晓了赤血宗宗主大人的名讳,竟也和许多俗人一样笑她,结果被人提着枪追了好几个山头。”
楚曦岩:……他就知道不该有什么期待。
还有,辰都不是平原吗,哪来这么多山头给你们绕着跑啊?
“唉,可叹,忘情大人有了教训之后还是不改,两位大人隔三差五地就要绕着辰都追上一圈。”
楚曦岩:……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意外……
“翠花。”见实在打听不出什么,楚曦岩放下瓜子,打断了这姑娘继续的滔滔不绝,“累了吧?来喝点水。”
翠花接过水来顿时热泪盈眶、受宠若惊:“呜呜公子,你真的好好啊~”
喝罢水,翠花以为公子听腻了,也终于不再继续叭叭八卦,转而盯上了楚曦岩坐着的秋千。
“公子,要不要我给您推秋千?”翠花两眼都在发亮。
小公子长的这么好看,在这冬日内还依旧姹紫嫣红的花园内再荡个秋千,衣袂翩跹、笑声如铃,那简直是绝景!
楚曦岩擡眼便对上翠花充满渴求的双眼,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好吧。”
“得令!”说着翠花便溜去了楚曦岩身后,大力一推——
秋千顿时就大幅摇摆起来。
“等等,翠花——”楚曦岩猛一荡在半空,惊疑不定地喊。
“明白!”翠花当然明白,小公子定是嫌荡的不高,不够尽兴。
于是她在荡下来的那一瞬间又大力一推!
“公子,可还尽兴?”翠花笑得眼都眯起来了,然却在秋千荡下来的那一瞬间花容失色——
秋千空了……
公子人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边,秋禹钧怀抱着一本厚厚的书正走到殿门前,还未进门却听到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他擡头一看——
他的岩岩在天上飞……
秋禹钧:??!!!
他当即抛下书伸手去接,好险接住了差点俊脸着地的楚曦岩。
楚曦岩原本还在天上飞,在落地前紧闭双眼,却不期然撞进一片温热的弹软,只有额头被什么硌了一下,有些疼。
他揉揉额头,又揉揉面前的弹软,随即便听头顶一句不自然的轻咳:“咳,原来你喜欢这个……”
楚曦岩:??!!
他一擡头,正看到秋禹钧有些心虚的眼神,立即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这是撞进这人怀里了,还被锁骨硌了一下。
眼下气氛实在尴尬,楚曦岩干笑两声,正想找个借口转身欲逃,眼角却瞥见地上什么东西,好像是本书,上面还花里胡哨的画着什么东西?
“这是……”他说着,就要绕过秋禹钧去捡——
双颊却猛地被两只温热的手捧住,强行转了过去对上秋禹钧一张略显惊恐的俊脸。
楚曦岩:??
“咳嗯,岩岩饿了吗?”
被两只手夹得嘟起嘴的楚曦岩:???
他随即又恍然,促狭道:
“陛下,那本书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
秋禹钧满脸沉痛,决定不说话,扶着楚曦岩肩膀将他转了个个儿,强行揽着肩朝屋内走去,可二人还没走两步,却忽听身后一声:
“阴阳和合……一百零八式??”
秋禹钧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他僵硬转回头去,只见翠花拿着他那本书晃了晃:
“陛下,这是您的书吗?”
殿中一阵死一般的静默。
秋禹钧仰头,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方才勾起一个想要杀人的笑:“邱裳。”
温声细语下盖着狂风骤雨。
邱裳会意:“是,陛下。”
“啊,陛下,这里面画了好多小人儿……唔唔!”话还未说完,便被邱裳捂着嘴拖走了。
楚曦岩回头望着翠花远去的身影,转头看向秋禹钧,心里好奇更甚:“所以陛下,那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脑袋又被人掰了回去,背后被人一推:“咳,去吃饭,吃饭。本座饿了。”
楚曦岩:?辟谷之人会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