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境
虽说答应了楚曦岩要陪他去无方境,但朝堂内外堆成山的政务也不能不处理。
往后的两日内,秋禹钧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总算是将朝政安排下来,又留了一道传影在坤昀阁,以防突发什么朝臣处理不了的事务。且即便安排周密,每日发生的大小事务也必须向他呈报。
直到第三日,两人才踏上了去无方境的路。
无方境虽说是妖修聚居之地,但也有许多凡人居住在此,甚至是不少犯了戒律的道门修士以及魔修,为了逃避处罚也会躲进此地。
如此一来,这界地称得上鱼龙混杂。
但即便如此,无方境内却也泾渭分明,大部分妖修居于北,凡人及其余修道之人居于南,以华鲸鼓楼为界,井水不犯河水,千百年来相安无事。
而那座作为界限的华鲸鼓楼,便是道与魔两界和谈之地。
鼓楼上的华鲸巨钟高高悬立,无论身处无方境的任何地方都能一眼瞧见。据说这钟已有数千年之悠久,敲响之时钟声醇厚而不震耳,却能叫天下间的任意角落都能听得见。
而今两界和谈,每日卯时与酉时都要响一次。开始还好,可响的久了便有人开始烦了。
“哎呦这咋又响一遍,一天天的啥子时候是个头哟。”无方境南市的一家糖水铺子,老板将汤勺往锅里一撂,摇着头开始抱怨。
“这才多少天呐,就你搁这瞎叫唤,吵着客人了可咋整?”老板娘往他后脑勺呼了一巴掌,随后又端起一碗盛好的糖水去了客人的位子。
来她这里吃糖水的大部分是带着小孩儿的娘子相公,或是口渴嘴馋了的行脚商,却极少有像如今两位这般衣着华贵的,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尤其是那个裹着玄青色大氅的,小脸粉雕玉琢,被冷风吹的有些泛红,看着便叫人心生怜爱。
老板娘心中欢喜,给两人盛的糖水都比别人多不少。
“两位客官,送您一碗冰糖炖梨。”
老板娘笑呵呵地将手里糖水放到两人面前,这两人在她这点了五碗糖水,又长的招人喜欢,反正最近生意也好,不怕亏本,干脆便又送了一碗过来。
但秋禹钧却歉笑着摆摆手:“多谢老板娘好意了,但我二人怕是吃不下了。”
他对面的人正舀起一颗桂花汤圆往嘴里送,闻言心虚地瞥了眼自己这边空了的三个碗,将那勺汤圆又送进了嘴里。
一共五碗糖水,楚曦岩一人喝了四碗。
老板娘了然,却分毫不以为意:“欸,公子恁可别这么说,年轻人就得多吃点,身上要是没点肉,细胳膊细腿的大风一吹刮走了可咋整?才几碗糖水算啥,俺家男人一顿饭能吃六个馍馍,身板硬朗了才冇病冇灾。”
秋禹钧无言,若是老板娘知道他对面这人先前已经吃了一张烙饼两块炸糕三只兔腿四串羊肉了,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说实在的,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岩岩能有这饭量,跟过去一百多年没吃过饱饭饿怕了似的,肚子怎么塞都塞不满。也不知道之前临风门是不是苛待自己门内人,成日苦修连顿饱饭都不给吃,难怪岩岩先前身子上都没多少肉。
这么一想,秋禹钧觉得更不能叫楚曦岩回去了,他好不容易养肥了,回去再给饿瘦了怎么办?
但虽是想着临风门的不是,他心里也开始盘算着将膳房厨子换一批了,毕竟从前在宫里可不见岩岩吃的这么多过。
定然是厨子的问题!
秋禹钧跟老板娘两句话的功夫,楚曦岩碗里的汤圆便已经见底了。他打了个嗝:
“陛……阿钧,化食丹。”
秋禹钧无奈,他早知会有这种情况,出来时备了满满一匣子化食丹。
“这么好吃?”秋禹钧将化食丹递过去,低头又舀了一勺酒酿圆子送进嘴里,细细品了品,依旧没觉得有什么出彩之处,宫里的厨子做出来的可比这精致许多。
可楚曦岩说好吃。
秋禹钧并不信他这句。这并非是出于对宫里厨子的自信,而是他能够察觉得到,这人自进了无方境后便开始刻意地去吃喝玩乐,一刻都不想闲下来。
就像是在用这种忙碌,拙劣地隐藏什么。
他能猜得到对方在藏些什么,但楚曦岩不说,他也绝不会去逼迫他。
咽下化食丹,化去腹中积食,楚曦岩又容光焕发地将那一碗冰糖炖梨揽了过来。开动之前还象征性地问了句对面人要不要吃,在得了对方否定的答复之后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老板娘在一旁乐呵呵看着,被楚曦岩那句好吃夸的心花怒放:“好吃就成,好吃就成!”
随后她话锋又一转:“两位公子应当不是本地人吧?”
她听这两人口音不像,且方才小公子叫的那句“毕阿军(?)”,无方境没有什么姓毕的大户人家,那应当是外面来的没错了。
秋禹钧道:“对,我二人在家里闷坏了,便想着出来玩玩,也好增长阅历。对了,方才我听您丈夫所说,这次两界来此和谈可是给两位添麻烦了?”
老板娘没想到他丈夫那句还是被听见了,也没想到这贵公子还特意问这一句。她不知两人身份,担心说出什么不慎得罪了谁,连忙否认:
“没有没有,您别听俺男人瞎说,这两天生意好还得仰仗这和谈带来的外面人嘞,而且和谈还不好嘛,说明不打仗了呗。”
她说着,语调却一转,复又担忧道:“要是这回没谈拢打起来了才扒灰(方言中不好的意思),俺俩就指望着这点小生意过活,真要打起来,这生意估计也做不好咯。”
秋禹钧闻言没说什么,低下头去将已经见底的酒酿圆子喝完,淡淡道:
“您放心,不会打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