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灭
今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小棠四处奔波,眼下只觉万分疲累,后脑勺被撞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就没跟着去吃饭,回了房倒头就睡。不知酣睡了多久,她猛然惊醒,不知什么时辰了,细细感觉屋外的风声虫鸣,断定已到深夜。睡了几个时辰,她依旧晕晕的,感觉不到头下松软的枕头,白日发生的一切一窝蜂地在脑中盘旋,乞丐的尸体、陈方的尸体、王氏、王新月、普济、慧觉……甚至慧觉那宽大松垮的僧袍都时不时地闪现,她登时觉得头痛欲裂,只好起身坐在支摘窗下的案几旁,点了灯,发愣。
突然,她心头一跳,想起了一个自己无法确定的事情,便着急地想要知道答案。她挑着灯笼站在院子里,心里有些害怕,见主屋黢黑一片,料想林琮早已歇息,犹豫再三,终于把心一横,推开院门出去了。
一进殓房,那难以言说的臭味直冲入鼻,之后入脑入心,缠绕在身上久散不去。两具尸体并排放着,小棠掀开其中一具尸体上覆盖的白布,见这尸体的状况实在算不得好,但还是忍着不适查看伤口,寻找疑问的答案。
她手持灯台,看得正入神,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背后凉丝丝的,那种感觉……
“你在干什么?”
“啊!”小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不附体,手中的灯台落地,唯一的光灭了,她凭感觉直往门的方向走去,慌乱中撞到了来人。她辨出他的声音,因害怕竟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抱得死死的。
林琮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心却不似身体那般僵硬,反倒急促地跳着。他花了点力气才松解开她的手臂,怎奈小棠依旧不肯撒手,从抱腰改成抱胳膊,抱得紧紧的。他无法,只得由她拽着。
“你还会害怕?”他笑着哼道。身侧的人一言不发,拽得他更紧了,他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慢慢带着她一步步挪动,凭感觉摸到了掉落的灯台。光亮起来的那一刻,他见她脸色煞白,泪水汩汩未落,嘴角撇着,几分害怕几分委屈,突然就想到了赵惠人在饭堂说的那些话,心里像被揪了一下。“抱歉,”他轻声道,“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这是第几次了?为什么他每次都以这种方式出现?小棠默然不语,稍微缓过神,回想他方才那一问的语气的确是诚挚轻柔的。“大、大人,您能不能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的?你难道不知道这午夜时分正是、正是诈尸还魂的好时候么?”她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生酸感,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他,忙松开手,又往后退了些许。
林琮用灯台照着她的脸,知她已经缓了过来:“这么晚了,你到这地方做什么?什么着急的事情不能等到明日?”他向来眠浅,从她的动静中听出了害怕,听出了犹豫,听出了决绝,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提防还是担心,反正是跟了来。
说到这,小棠立马来了精神头。“大人,我犯了个错误,贾六被人用大石块猛砸后脑而死,这不错,他身上其他的伤痕是用利刃划的,这也不错,但是你看,”她接过他手中的灯台照着尸体,“这些伤痕其实是不同的,我当时并未注意。”
“哪里不同?”林琮虚心求教。
“方向。”小棠笃定地道,“大人请看,利刃划伤的伤口应是下刀的地方细窄,伤口也相对较浅,而后顺着走向变宽、变深。”
林琮反应极快,只稍稍看了看,便有了判断:“两个人。”
“对,大人,杀人可以是一个人,但是划下这些伤口应该是两个人。一人在贾六的头部,另一个则就在左侧,两人面对面。还有……”
林琮表面上稳稳当当,安静地听她讲,心里却是高兴的,原本有一个新的发现已经很惊喜了,没想到还有。
“大人,开始发现贾六尸体的时候我就想,凶手自背后袭击,衣服上应该有喷溅的血迹才对。假定凶手就是陈方,贾六身穿陈方的衣服,衣服上虽有血迹,但是并非喷溅状,那是死后被划伤造成的,那就不可能是死后换的衣服,所以在没找到陈方之前我就想是不是贾六在死前就被哄骗了换了衣服,可是你看陈方穿着的,除了左臂那个伤口湮开的血迹,其余地方并没有。在想到伤口方向不一致这个问题之前,我总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陈方是凶手这个结论……根本就不成立!”
“所以,凶手是在场的第二个人?”林琮猜测着问。
“嗯,还有,”小棠接着道,“大人,既然陈方无疑为自杀,那么现在看来这在现场的第二个人就是他想保护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