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定要找到他
那不再是时间,那是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正在一寸一寸地落下。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慑住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不是没想过后果,但他们想的,最多是仕途受挫,是丢掉乌纱帽。
可祁同伟描述的,是一场政治清洗。
在这场风暴里,没有人能幸免。
不管你有没有问题,只要被卷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官场上,被审查本身,就是一种政治生命的死亡宣判。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脸上波澜不惊。
他对着电话,用平稳的语气说道:“亮平,你都听到了吧?这就是规定。”
电话那头,侯亮平沉默了。
许久,才传来他有些干涩的声音:“我明白了,老师。您多保重。”
高育良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再次转向那幅地图,目光却不再停留在京海,而是缓缓地,扫过整个汉东省的版图。
这片疆域之上,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手机听筒里传来最后一声短促的忙音,侯亮平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的光映在他凝重的脸上。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和钟小爱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地板上,像两个纠缠不清的谜团。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
刚才电话里,高育良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可那平稳之下,是祁同伟赤裸裸的警告,字字句句都剜在人最敏感的神经上。
钟小爱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发问,只是看着他。
她的目光有一种穿透力,能越过他紧绷的面部肌肉,直接看到他内心翻涌的风暴。
终于,侯亮平动了。
他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身体向后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动作里透着无法排遣的烦躁。
“刚才祁同伟在省委指挥中心,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了最后通牒。”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说,二十四小时内,要是还找不到那个……沙瑞金书记的下落,汉东就要启动平叛机制。”
“平叛机制?”
钟小爱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词,对于他们这种在纪律系统内工作的人来说,分量太重了。
它意味着常规程序的彻底失效,意味着局势已经失控到需要用最极端的手段来拨乱反正。
侯亮平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的一点:“对,平叛。军方介入,全面封锁,所有处级以上干部,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列为嫌疑人,隔离审查。”
他说完,客厅里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死寂。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连风声都没有。
这种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悸。
“果然。”
钟小爱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茶几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看向侯亮平,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这不出我的判断。”
“我没想到会用‘平叛’这么激烈的词,但我猜到,这件事拖下去,一定会演变成一场自上而下的政治清洗。”
钟小爱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后仰,让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但紧绷的肩膀线条却暴露了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继续分析道:“你想想,空降的一把手,人还没到省委大院正式露面,就在你们汉东的地界上失踪了。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地方治安的重大疏漏;往大了说,是对权威的公然挑衅。”
“怎么可能容忍?不下猛药,不把整个汉东翻个底朝天,这事儿过不去。”
侯亮平烦躁地耙了耙头发,他懂这些道理,可他还是想不通最根本的那个问题。
“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那可是省委书记!活生生的省委书记!谁敢动他?谁能动他?绑架?袭击?这是疯了吗?!”
他站起身,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是赵立春的人?还是汉东本土的什么势力?他们想干什么?逼宫?示威?这简直是自取灭亡!他们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侯亮平的语速越来越快,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抛,却得不到任何回响。
钟小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亮平,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动手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动的是谁?”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侯亮平的脚步瞬间停滞。
他愣在原地,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脑子里那团乱麻似乎被这股寒意冻结,然后慢慢地,开始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