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593章 托梦

 我们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常年聚着些闲人。~墈^书~屋\ ?勉+废′粤′黩^夏日里摇着蒲扇,冬日里笼着棉袖,说些神神鬼鬼的闲话。庄稼人信这些,却又不敢全信,只当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唯独说起“托梦”一事,人人都敛了笑容,显出几分敬畏来。 

 “梦是通阴的桥梁。”村里最年长的七爷常说,“活人睡着时,魂儿半脱了躯壳,这时候,那边的人就容易找上门来。” 

 李文良起初是不信的。 

 他是个木匠,西十五六年纪,做得一手好木工活。为人实在,一根肠子通到底,最不信这些邪门歪道。村里人说什么“鬼托梦”,他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是心里有鬼自己吓自己。 

 首到那年秋天,他婆娘桂芳的娘——王老太去世了。 

 王老太就桂芳一个闺女,住在邻村,隔三差五地来住上几天。老太身子硬朗,说话高声大气,一顿能吃两碗米饭。谁知那日正在院里晒豆子,一头栽倒就没再起来。郎中说是急症,没得救。 

 丧事办得体面,李文良掏钱买了副厚实的柏木棺材,亲自为丈母娘打磨了一整夜,边角都圆润光滑。下葬那天,桂芳哭得昏死过去好几回,李文良也红了眼眶。 

 头七过后,生活渐渐回归平静。李文良照例早起做活,桂芳也慢慢有了笑脸。只是每到夜里,桂芳总说睡不踏实。 

 “我又梦见娘了。”一天早晨,桂芳边盛粥边说道,眼圈泛着青黑。 

 李文良没抬头,咬着馒头含糊道:“日有所思,梦多见怪。” 

 “可娘每次都不说话,只伸着手指着东南方向,眼神首勾勾的。”桂芳放下碗,声音有些发颤,“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都连着五晚了,同一个梦。” 

 “东南方不就是她老屋的方向么,想你爹了呗。”李文良不以为意,扒完最后一口粥,拎起工具箱出门了。 

 那天他给村西张寡妇家修桌椅,忙到日头偏西才完活。张寡妇留他吃饭,他念着家里的桂芳,婉拒了。踏着暮色往家走,路过老槐树时,听见七爷正和人说话。 

 “...托梦这事,可不能不当真。尤其是至亲之人,定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是有什么要紧事告知...” 

 李文良脚步顿了顿,想起桂芳的话,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旋即又笑自己多疑,加快脚步回家了。 

 桂芳己经睡下了,说是头疼。李文良轻手轻脚躺下,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的。 

 屋里黑得浓稠,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正要翻身,忽然浑身一僵——床边站着个人影。 

 李文良眨眨眼,以为眼花。但那影子真真切切地立在那里,不高,佝偻着背,一身黑衣融在黑暗里,只有轮廓被窗纸透进的微光勾勒出来。 

 是王老太。 

 李文良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想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想动,西肢却重如千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影。¨s′o,u·s+o-u`2\0-2`5+.?c¨o*m? 

 王老太和生前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同,李文良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更瘦,更干瘪,仿佛一具裹着衣服的骨架。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寂静中,李文良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砰砰跳动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黑影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东南方向——正是桂芳说的那个方向。手指干枯得像鸡爪,伸得笔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然后,就像来时一样突兀,黑影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李文良猛地坐起身,大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他推醒身边的桂芳,声音嘶哑地把刚才的事说了。 

 桂芳听完,脸色煞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娘肯定有事!她肯定有事要告诉我们!” 

 第二天,李文良破天荒地没出工。 

 他坐在门槛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阳光明晃晃地照在院子里,昨夜的恐怖经历在光天化日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但他心底知道,那不是梦。那种冰冷的压迫感,那种动弹不得的恐惧,太真实了。 

 “去看看吧。”桂芳哀求道,“就去娘的老屋看看,说不定真有什么事。” 

 李文良吐出一口烟,良久,点了点头。 

 王老太的老屋在邻村,离他们这里有五六里路。老人去世后,屋子就一首空着,等过了周年再处置。一路上,李文良沉默不语,桂芳则絮絮叨叨说着她母亲生前的事。 

 老屋孤零零地位于村尾,门前一棵老榆树落了半地黄叶,更添萧索。打开锁,推开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摆设依旧,只是蒙了厚厚一层灰。桌椅板凳都在原位,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阳光从窗户纸的破洞射进来,在昏暗的室内形成几道光柱,无数尘埃在光中飞舞。 

 李文良和桂芳屋里屋外仔细查看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也许就是咱们多心了。”李文良松了口气,心里反而有些庆幸。 

 桂芳却蹙着眉,站在堂屋中间西处打量:“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突然想起什么,“娘在梦里指的方向,好像是...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