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车轮下的纸钱
这条路,是十年前修的。修路本是好事,可自打这柏油路通车,怪事就一桩接一桩。
路修得平整,车速便快了起来,但路依旧很窄。起初一年,就出了三起车祸,死了两个人。死相都极惨,尤其是开拖拉机的老光棍刘福,连人带车被卷进大货车轮下,找到时,只剩一堆模糊的血肉和碎布片。
老槐树正对着的路段,成了事故高发地。明明笔首平坦,却隔三差五出事。翻车的、撞树的、对头相撞的,邪门得很。村里人私下都说,这路冲了煞,或者修路时动了哪方的土,惊扰了不干净的东西。
但真正让全村人脊背发凉的,是从去年清明开始的事。
每逢农历初一、十五,或是清明、中元这样的鬼节,天刚擦黑的时候,老槐树对面的那段路中央,便会出现一摊纸钱烧过的灰烬。灰烬堆得整齐,呈一个完美的圆形,风吹不散,雨打不烂,即便夜里下了暴雨,第二天早上,那灰烬依旧干爽地留在原地,首到太阳完全升起,才悄然消失。
最先发现的是村里的傻子,王二小。他三十多岁,智力却如孩童,整日嘻嘻哈哈,在村里闲逛。那日清明傍晚,他蹦跳着路过老槐树,指着路中间喊:“灰!圆圆的灰!”
大人没当回事,只当是他又犯了傻。可后来,说多了大家才渐渐留意起来。
灰烬出现后的夜晚,往往格外寂静。连最爱吠的土狗都夹起尾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却不敢大声叫出来。村里的老人说,那是“它”在收钱。收了钱,或许就能保一时太平。
但钱,总有不够的时候。
七月初,玉米秆长得比人还高,绿油油一片,风吹过,沙沙作响。天热得邪性,知了没完没了地叫。
村民李大民的儿子李壮,在镇上学开挖掘机,周末晚上骑摩托车回村。小伙子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不信邪。村里人提醒他小心那段路,他总嗤之以鼻:“啥年代了,还信这个?那叫司机注意力不集中,自己作死!”
那天他回来得晚,在镇上喝了点酒,车速飙得飞快。摩托车灯像一把利剑,劈开浓稠的夜色。
守在小卖部门口扯闲篇的几个村民,远远听到了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突然——
轰鸣声戛然而止。
不是渐渐熄火,而是像被人猛地掐断了喉咙,一切声响瞬间消失,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紧接着,是“砰”一声闷响,不像金属撞击,倒像是什么沉重柔软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小卖部门口的人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听着像是……老槐树那边?”有人迟疑地开口。
村长陈红兵也在其中,他脸色一沉,撂下茶杯:“走,去看看!”
七八个男人打着手电,小跑着奔向村口。¨h¨u_a,n_x*i~a*n-g.j·i+.~n+e¨t¨手电光柱在黑暗的路上胡乱晃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焦躁。
离老槐树还有百十米米,光柱就照到了歪倒在路边的摩托车。车轮还在空转,发出徒劳的嗡嗡声。车灯碎了。
但没人。
李壮人呢?
“壮子!李壮!”大家喊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却没有回应。
手电光西下扫射。路面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没有碰撞的痕迹。柏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车在这,人能飞了?”有人嘀咕。
陈红兵的心往下沉,他强作镇定,指挥道:“散开找找!路边玉米地里也看看!兴许是撞蒙了,摔进地里去了。”
大家分头钻进路两旁茂密的玉米地。叶片刮在脸上、胳膊上,又痒又痛。呼喊声在青纱帐里起伏,却只有风声回应。
找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无所获。
“邪门了……”有人开始发抖。
陈红兵回到路上,打着电筒,仔细查看摩托车倒地的位置。光柱缓缓移动,突然,在摩托车前方几步远的路中央,他照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摊灰烬。
圆形的,极其规整,像用圆规画出来再仔细筛灰填满一样。灰烬漆黑,却又在电筒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灰白。
今晚不是初一,不是十五,更不是节。
这灰,怎么会出现?
陈红兵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棵老槐树。巨大的树冠在夜色中如同一团狰狞的鬼影,沉默地俯瞰着这一切。
“红兵叔!”玉米地里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是村民张老五的声音,带着哭腔。
人们闻声涌过去,拨开层层叠叠的玉米秆。只见张老五瘫坐在田埂上,手指着前面,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十几道手电光同时汇聚到他指的方向——
李壮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翻过来。他身上几乎没有外伤,只有额角擦破了一点皮。但脸色青紫,双眼圆睁,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嘴巴张得老大,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可怖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