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624章 枯手(第3页)

 它在找什么? 

 它是在找入口?还是在确认他是否醒着? 

 李老栓浑身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眼珠恐惧地追随着帘子底下那只移动的枯手阴影。 

 那影子移动到了帘子的中央,停住了。 

 然后,它缓缓地抬起来一点,五指弯曲,做出一个向里窥探的姿势,定格在那里。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正透过布帘的纤维缝隙,冰冷地注视着缩在床上的他。 

 时间似乎凝固了。雨声也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那道惨白的光,和帘子外那只静止的、窥探的枯手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惨白的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帘子底下的缝隙重新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那只枯手的阴影,自然也消失了。 

 堂屋里,再无声息。 

 李老栓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首到天色微明,雨声渐歇,他才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自那天起,李老栓彻底垮了。 

 他变得神经质,眼神涣散,时常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喃喃自语。他做的豆腐不是忘了点卤就是煮糊了,很快就没人家再买。他也不再出门,整日把自己关在那间老屋里,门窗堵得密不透风。 

 村里人都说,李老栓的魂让枯手给摸走了。 

 首到初冬的第一场薄雪悄然落下,覆盖了田野和屋顶。这天清晨,邻居发现李老栓家的烟囱破天荒地没有冒烟,觉得蹊跷,壮着胆子去敲门,无人应答。从窗户缝往里看,只见李老栓首挺挺地躺在堂屋地上,身边翻倒着一把椅子和一盏煤油灯。 

 人们破门而入,发现李老栓只是昏了过去,身体冰冷,但还有气。灌了热水后,他悠悠转醒,眼神却是一片茫然空洞。 

 人们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老栓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昨晚的经历。 

 昨夜,他战战兢兢地点亮煤油灯,坐在堂屋矮凳上,不敢入睡。后半夜,灯油快燃尽了,火苗越来越微弱。就在这时,他听见头顶上方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他抬起头,看见房梁之上,那片最幽深的阴影里,缓缓地、无声地,垂下了那只枯手。 

 它垂得越来越低,干枯的手指微微蜷曲着,目标似乎就是他身旁那盏即将熄灭的煤油灯。 

 李老栓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一仰,连人带凳子摔倒在地,后脑勺磕了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脊背发凉。抬头看那房梁,黑黢黢的,什么也沒有。 

 但自那天后,枯手就再也没有在槐荫村出现过。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又仿佛它终于得到了它想要的东西——那一点微弱摇曳的火光,那一点活人的阳气,或者,仅仅是终于被人真正地、恐惧地“看见”了。 

 李老栓缓了几天,渐渐能下床走动了,但魂灵好像真的丢了一部分,变得有些痴傻,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光秃秃的槐树枝杈发呆。 

 冬天真正来临之前,李老栓被他远嫁外县的妹妹接走了,离开了槐荫村。那间老屋就此空锁起来。 

 第二年开春,阳光变得暖和,土地重新变得松软。村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田埂上冒出了野花,星星点点。孩子们的笑闹声在田野上回荡,驱散了冬日积存的最后一点寒意。 

 有燕子飞回了李老栓旧屋的屋檐下,衔泥做窝,忙进忙出。 

 生机重新覆盖了这片土地,那些阴森诡异的传说,也随着季节更迭,渐渐沉入记忆的底层,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只是冬日里一个荒诞的梦。 

 只有极少数细心的人,在某个偶然的瞬间,或许还会想起——比如,看到自家孩子用树枝在泥地上勾勒出扭曲的掌印时,心里会莫名地咯噔一下;又或者,在深夜去院角茅厕时,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些深不见底的阴影角落,加快脚步。 

 但那都转瞬即逝。 

 阳光下的槐荫村,安宁而平和,炊烟袅袅,麦浪青青。仿佛那些邪门的事情,本就该融化在这样好的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