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2.712 血债......

“……”

丹朱立于废墟间,一张已然半异化的脸浸没于微光中,显得犹如鬼魅,她眯起双眼,审视独自站着不远处、神情平静得过分的预言家。

她忽然笑了。

“好一个没必要。”

“怎么,你都不准备跟我讨价还价,为你的那些小伙伴们谋一点出路?”

“毕竟,杀死我之后,你的目的就达成了,”塔罗师无动于衷道,“其他人和你已没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你们自然也就没有了争斗下去的必要。”

“确实。”

丹朱身后藤蔓攀援而起,锐利如喙的尖端缓缓绕上她的手腕,被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抚弄。

“不过,如果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的话……后面会发生什么,我可就不敢保证咯。”

“那你会因为我现在的请求而放过他们吗?”苏成望着她,忽然问。

一针见血的问题。

闻言,丹朱咯咯笑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了答案,“当然不会。”

苏成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笑,表情都未改变分毫,似乎早已对对方的回答有所预料。

“好了,”

丹朱用指尖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抬起头,似乎终于对这场谈话失去了兴趣,她脸上的笑意淡去。

“浪费时间的闲话就说到这儿。”

“要是再拖下去,你的良苦用心就要被浪费了。”

她咬字很轻,像是呢哝细语,上扬的尾音还带着一点笑意,轻飘飘掠过,“不是吗?”

然而,在她话音落下瞬间,潜伏于废墟以下、不知何时起已经盘旋于苏成脚下的藤蔓忽然破地而起,利刃般的尖端钻入他的身体,将他挑入空中!

咯咯。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在预言家的血肉的滋养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极其迅猛地生长起来!

不过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已经在对方的身体中生根发芽,咬穿皮肤,折断骨骼,最终从预言家的指尖、肩头、胸口、腹部生长出来,尖锐的花枝被染成血淋淋的红。

“……”

极度的痛苦之下,人类原来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

它们避开了致命的部位,只是从内到外、将他从骨骼到内脏都死死绞缠,迫使他一动不能动。

藤蔓和预言家的身体已经融为一体。一朵一朵的小花悄然绽放,每一朵都散发出粘稠的铁锈味。

丹朱站在一旁,一只空洞眼眶里花朵盛放,浓艳如血,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苏成因痛苦而惨白扭曲的面容,

“原来,你是真没留什么后手啊。”

她挑了挑眉,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外。

丹朱强,且绝不愚蠢。

一个在这么长时间里,一直藏在阴影之中,无论她如何搜寻都不见踪影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然毫无预兆地决定停止逃亡、孤身一人出现在她面前——怎么想怎么都有猫腻。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毒饵。

丹朱怎么可能就这样一点都不防备地吃下?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预期中的情况并未发生。

没有陷阱、没有埋伏。

没有后手、没有道具、没有反抗。

就这样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唉,那好吧,”丹朱脸上出乎意料的神色散去,她耸耸肩,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既然你真的没什么后手,那就到此为止好了。”

“放心,我动手很快,”她抚了抚自己流云般的长发,道,“毕竟,和这里的很多人不一样,我其实没什么折磨人的癖好。”

事到如今,她也不准备深究对方突然莫名其妙送死的原因了——无论如何,杀死塔罗师,让自己成为唯一的船长候选人,依然是排在她列表第一位的。

她再一次抬起眼,目光轻飘飘扫过对方千疮百孔的身体,唇边掠过一抹令人心惊胆战的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或许还算是帮了你一个小忙。”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缠绕在尾指上的藤蔓倏然而出,发出破空的锐响!

塔罗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艰难抬起头,不过只是细微的动作,反而让身体深处藤蔓嵌入得更深,尖端刺破皮肤,淌下更多猩红的血,滴滴答答地在脚边汇聚成小小的湖泊。

但他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一点点、缓慢地昂起头,像是依然在寻求着、等待着、又执着些什么——

而在他已然涣散的瞳孔深处,倒映着飞速放大的红色死神。

“嗤。”

血肉被搅碎的闷响。

藤蔓没入咽喉,前后洞穿,干净利落。

“……”

苏成的头颅倏地跌落,被挑高在空中的肢体软了下去。

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生命的灵光从瞳孔中消散,心跳一点点停止跳动,呼吸消失,体温渐冷。

然后,一切归零。

预言家睡在半空中,苍白的脸枕在被自己鲜血染红的藤蔓,痛苦的神色和阴影从他的脸上遁去了,他闭着眼,看起来显得很年轻。

染着鲜血的藤蔓一点点收回,重新缠绕回丹朱的手腕,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清晰鲜明的血迹。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

似乎踢开的不过是路边的石子,碾死的不过是空中的飞虫。

伴随着生命从苏成的身体中消散,丹朱则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从脚下一点点升起,逐渐充溢全身——原本她对游轮的掌控就已经如指臂使,而现在,这种感觉在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扩张、弥散、增强……

视界似乎在瞬间拔高,原本挡在眼前的阻碍都变得透明。

她俯视着游轮,像是在俯视着自己的身体。

游轮的墙壁变成了她的皮肤,复杂曲折的走廊变成了她的血管。

她的思想、她的意识、她的身体,都在和这艘船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这里发生的一切变化、进行的一切活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丹朱能看到,雨果亲手杀死了最后一名队友,她看到墙壁深处穿行的几个身影忽然停下脚步、改变方向——虽然这一切并非是她眼前发生,但像是在她亲眼目睹的一样,细致清晰、栩栩如生。

真有趣。丹朱十分新奇地抬起手,纤细苍白的五指开合,明明仍是十分熟悉的肢体,但在这种全新的视角下却似乎显得有些陌生。

力量在血管中奔腾,发出澎湃的呼啸。

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美丽、康健、强大——

倏地,一股怪异的感觉当头袭击了她。

丹朱不由得一怔,她皱了一下眉头,花了大约两三秒才终于回忆起来,这种忽然而至的感觉名为“疼痛”。

是的,疼痛。

明明皮肤上没有伤口,但自己的身体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破坏,正在从内部一点点地土崩瓦解。

哪怕是她还是主播的是时候,这种感觉都十分陌生,而此刻,它居然会出现在这具崭新又强大的躯体深处,这一切就显得更加突兀和不协调了——

丹朱猛地抬头,望向空中,表情阴冷恐怖,她开口,厉声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了毫无情绪起伏的冰冷机械声:

“丹朱女士,恭喜您击败对手,成为幸运游轮尊贵且唯一的船长。”

先前,哪怕丹朱已经攫取了足够多的船长权限,但都仍然只是船长候选人而已,而现在,伴随着竞争者的死亡,丹朱成为了最终的、也是唯一的胜利者。

“在您成为幸运游轮船长的那一刻起,游轮即为您身体的一部分延伸,它的强大等同于您的强大,但是,它的受损也等同于您的受损……”

肌肉拉扯,血管崩溃,骨骼哀嚎。

就像是这艘船一样。

被摧毁、被重组、被破坏。

在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的战斗中,它早已千疮百孔,四分五裂。

而在这一过程中,她本人甚至居功至伟,贡献颇丰。

丹朱的瞳孔一缩,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向着不远处苏成的尸体看了过去。

等等,难道……

不过,无论对方是否故意,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缘由都和她没有相干了——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如何处理眼下的危机。

丹朱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杂乱的思绪收拢,她声音艰涩,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得:

“告诉我,现在……怎么……解决……!”

“游轮破坏程度过高,无法从外部进行修复,请您前往船长室进行手动操作。”

怪不得杀死塔罗师这件事的重要级别会如此之高——身为候选人,丹朱自然迫切地想排除自己唯一的竞争对手,可梦魇又为什么如此急切?到了现在,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

它抽取素材重组一个新的“游轮副本”,而不是修复原本的副本并将主播投放,并不是它不想这么做。

而是不能。

游轮是梦魇真正的腹地,而它已经丧失对这里的掌控权已经太久了,所以它才会如此迫切地需要这场旷日持久的船长争夺战走向终结,只有船长之位不再空悬,游轮才能恢复完整,真正的修复才能开始。

“通往船长室最近的方向是……”

梦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面前的墙壁发出诡异的蠕动声,在她的面前缓缓敞开。

一条血肉搭建的通道即刻出现在了眼前,阶梯一节一节向上延伸,而在更远的前方,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丹朱没有选择梦魇指引的方向,而是以船长的身份,直接简单粗暴地在墙壁上生生捏造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警告,这并非正规途径,请您……”

“我知道。”

丹朱用指节用力抵着太阳穴,苍白如大理石般的额头爆出青筋,她抬起一只因异化而显得诡谲的眼眸,语气很轻,却带着冷意。

“闭、嘴。”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通向船长室的正规途径。

“难道说,你要我在这种身体崩溃的状态下,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通过你所谓的‘正规途径’,花费上至少十几分钟来前往船长室吗?”丹朱不怒反笑。

“……”显然,对方也清楚这个要求的不合理之处。

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于是,女人手染鲜血、踏过尸体,作为这场血腥厮杀中唯一的幸存者、和胜利者,她头也不回地走入墙壁深处的通道,一步一步走向属于自己的宝座。

墙壁蠕动着合拢,吞噬了那道纤细的背影。

于是,废墟又一次重归死寂。

在这个被抛弃的世界一隅,铺天盖地、没有尽头的鲜血将一切染红。

预言家低垂着头颅,倚在荆棘之上。

像是睡着了。

*

“……”

陈澄眉头紧锁,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那张塔罗。

和苏成本人天赋幻化的那副牌不同,此刻在他手中的这张,不过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拙劣的纸质仿品。牌面上满是皱痕,像是被人以难以想象的痛苦死死紧攥过,显得触目惊心,塔罗牌上,紊乱线条组成的图案被浸透在鲜红的血液之中,明明十分粗糙,却莫名呈现出几分类似原版的癫狂。

且不说他们对此并不了解,就算真的能让一个精通塔罗的人来看,怕是也会一筹莫展。

其他几人站在一旁,商讨着更为实际的问题。“……所以,除了那张莫名其妙的塔罗牌之外,预言家还有留下其他信息吗?”

“没有。”

闻雅凑了过来,低头望向陈澄手中的塔罗。

忽然,她微微一怔。

“等等,我记得这张牌。”

闻言,所有人都停下讨论,齐齐扭头向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闻雅又一次仔仔细细地扫过牌面上那些奇诡的纹路,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错,就是它。”

之前在通道中的时候,苏成曾向她展示过这张牌,并且告知过她牌面的含义。

——“恋人。”

“啊?”橘子糖的眉头皱得死紧,“什么意思?”

几人面面相觑。

“上面能不能看出丹朱的去向?”第二个问题被抛出。

“……”

这一次,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闻雅也同样摇头——她能之所以认出来这是哪一张牌,只是因为苏成曾向她展示过牌面,并不代表着她了解其背后的含义。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手中有的,不过是一张内容似是而非、有多种解答倾向的塔罗牌,而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人有相关类似的天赋和知识。

“啊啊啊——”橘子糖一脸狰狞,抓狂道,“他就不能给留个什么写好详细步骤的说明书吗!!!”

“如果这玩意儿没人看的懂,那这家伙岂不是白死了???”

正在她快要气疯之前,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虽然和你们现在正在研究的内容无关,但是……”

众人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居然是一直一言未发的no.8。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某个方向,直到现在才收回视线,向着众人看去。

“我或许知道一件对你们有帮助的事。”

“……说。”雨果定定望着他,道。

“在那个方向,”no.8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向,语气十分笃定,“——多出了一条通道。”

“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在这艘船上,只要是被‘使用’过的通道,哪怕船体受损也只会扭曲移位,而不会消失。”

身为荷官,对于这些位于墙壁深处的员工通道——无论是可以通行的、不可以通行、堵塞的、还是变形的,no.8都了如指掌。

而他敢肯定……

这通道在几分钟之前,并不存在。

*

在no.8的带领下,众人走入这条“不应该存在”的通道。

墙壁在身后合拢,最后的光线随之咬合、消失。

和他们曾经走过的其他通道不同,这里的空气并不沉闷,反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其间隐约夹杂着腐朽诡异的花香,哪怕捂住口鼻,都还是会以一种极强的穿透力、钻过指缝,渗入鼻腔,沉淀于舌面,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味道。

“我们要走多久?”

橘子糖语气不稳。

“我也不确定,”no.8回答——对于这条崭新的通道,他对它的了解和其他人一样少——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如果根据我的经验推断的话,它应该不会太长。”

这条新生的通道太过笔直、甚至可以算得上险峻陡峭。

完全放弃了以往那些员工通道里为他所熟识的规则,一切都为效率让步。

在这样以绝对效率为优先级最高的通道中穿行,从起点到终点是不会花费太长时间的。

不过,哪怕no.8心中对此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但它的长度却依旧短得超乎想象。

他倏地停下脚步,声音中难以抑制地带上了几分讶异:

“我们到了。”

左边是一条长长的、红色的走廊。

右边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渊薮。

“…………我记得这里。”陈澄的眉头皱的死紧,四下环视,道。

虽然这里看上去四分五裂、诡异扭曲,但却依然唤起了他的记忆中相似的画面——地面、墙壁、天花板,都像是吸饱了鲜血一样猩红,深渊之上横亘着长蛇一样的阶梯。

这是通向船长室的必经之路。

不过,和他上次来时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遭受了某种毁灭性的摧毁。

地面歪斜、墙壁断裂。

那些构成墙面的细小管道被折损、扭断,源源不断的红色液体从中涌出,在地面上积成一个又一个的红色血泊,从远处看去,里面似乎还隐约有阴冷的影子在动,时聚时散,时隐时现。

“别碰那些红色的液体,”闻雅表情凝重,告诫道,“它们是厉鬼的源头。”

众人谨慎地绕过那些仿佛活着一般的血泊,继续向前。

“……”

no.8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其中一处墙壁上,“新的路在这里,跟我来。”

就这样,在他的带领之下,几人一路向前。

原本极为漫长曲折、犹如迷宫一般的走廊,有了这些笔直的、目的性极强的通路,因而变得十分简单易走,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向着深处穿行。

才花费了不过短短一两分钟,他们已经进入了此行的腹地。

no.8忽然脸色大变,抬起头:

“不好!”

话音刚落,四周的一切开始震动。

所有人都是一惊,他们猛地抬头,严阵以待。

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之下,原本支离破碎的走廊开始一点点修复重组,断裂的接口被无形的力量压回远处,脚下的深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一点点地活了起来。

“快一点,我们必须——”

忽然,一道阴冷而妖娆的女声响起,压过了分辨不出来源,像是从四面八方一同传来。

“真可惜。”

“你们知道吗?我本来的确是准备放过你们的。”

“但是,你们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对么?”

四面的墙壁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正在随着某种怪异的伟力扭曲起来,而丹朱的声音在其间回荡。

“那可怜的家伙,他的命,算是被你们白白浪费了。”

“首先,就从你开始吧。”

女人声音骤然阴冷。

“叛徒。”

下一秒,no.8一脸痛苦地扬起头,脖颈处明明空无一物,可却出现了深深的青黑色绞痕,他被无形的力量拉拽着,脚尖一点点悬空。

无论他怎么疯狂抓挠,那绞痕都在无可遏制地加深。

“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影响力——如果不是你,他们怕是也没法找到这里,”空中的声音发出轻笑,“我先前没有直接杀死你,实在是我的失误。”

“不过,有件事你怕是忘了。”

很轻柔的声音,但却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你无论如何,都还是隶属于这艘游轮的船员。”

“而我,现在是船长。”

“掌握你的生杀大权,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你的身体和魂灵。”

伴随着丹朱话音落下,no.8被无形的怪力掼到墙上,在凶猛的撞击下,那张娃娃脸因痛苦而扭曲,嘴角缓缓溢出夹杂着细密气泡的黑红色鲜血。

在他的身体下方,那些构成墙壁的管道开始蠕动起来。

它们像是柔软的海绵,一下子就将no.8吸附进去,又像是活着的虫,咬着他的身体,吃着他的血肉。

“喂,喂!”

身边几人的表情焦躁,猛扑上前。

他们伸手试图帮助no.8,但却于事无补。

“…………”

不过眨眼的功夫,no.8的半个身体就已经深深陷入墙壁深处。

他发出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在瞪大的眼珠深处,是浓重的绝望和恐惧。

……他要消失了。

明明早该预料到的。他是这艘船的船员,他的一切的属于这里。

背叛这条船,帮助这些不知死活、和他无半点关联的的人,与他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

一开始是因为胁迫,后来是不得不……

再后来呢?

no.8不知道。

在漫无边际、行尸走肉般的荷官生涯中,他视人命于无物,视己身为傀儡。

本该一直是这样才对。

可为什么,他现在会感到恐惧和不舍?

“救救……”他艰难抬起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

我。

“不,不——”

闻雅瞳孔震颤,她死死咬着牙关,紧拽着no.8的身体,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从墙壁深处拉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指从自己的掌心中滑脱,消失。

“不不不不——”

之前积压良久的情绪在此刻骤然爆发,她疯狂抓着、扯着墙面,直到指尖血肉模糊都不肯停下。

莉莉丝。

苏成。

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在她的注视下逝去,一张又一张微笑的面孔在记忆中变得痛苦而苍白,一只又一只的手从她的掌心中滑脱。

这样的事情一直发生……

似乎永无止境。

“瞧瞧……这下他可就永远无法背叛自己的存在了,”女人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残酷的、令人心惊胆战般的笑意,“欢迎欢迎,这下可终于是完完全全成为了这艘船的一员。”

“……”

陈澄缓缓垂下鲜血淋漓、还在微微发颤的手,他倏地抬起头,眼珠烧得通红发烫,死死盯着空中。

“丹、朱。”

他的咬字并不重,但却压的很沉,像是遏制着某种喷薄的负面情绪。

“——你该死。”

血债,必定要血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