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孔门四忧:修行的警钟(第2页)

三、闻义不能徙:道义践行的怯弱

“闻义不能徙”的“义”,是“适宜”“应当”,《说文解字》“义,己之威仪也”,引申为符合道德的行为;“徙”是“迁移”“践行”,即“见义而迁,如向义而行”(《周易?益卦》“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孔子强调“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闻义不能徙”是知义而不行,如“见义不为,无勇也”(《论语?为政》),因怯弱或私利放弃道义。

孔子本人“见义必徙”,周游列国时“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问》),明知推行仁道艰难,仍“累累若丧家之狗”而不改其志(《史记?孔子世家》)。在蒲地,“蒲人止孔子”,以“盟而后出”相逼,孔子“与之盟”,但“出郭门,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遂去卫”(《孔子家语?困誓》),认为“要盟(强迫的盟约)非义”,毅然违背,这种“徙义”的果敢,展现了对道义的坚守。

“闻义不能徙”的危害,在历史中触目惊心。春秋时期的晋灵公大夫赵盾,“骤谏”灵公施暴而不听,却“未出境而返”,既知“谏是义”却“不彻底抗争”,最终灵公被杀,赵盾虽未动手,《春秋》仍书“赵盾弑其君”,因其“闻义不能徙”(《左传?宣公二年》);南宋的秦桧,明知“抗金是义”却“主和”,以“莫须有”罪名杀害岳飞,因私利放弃大义,沦为千古罪人,印证了“徙义”的重要性——义是行为的底线,失守则沦为不义。

“闻义能徙”的典范,首推子路。他“好勇力,志伉直”(《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却在孔子教导下领悟“君子义以为上”(《论语?阳货》)。在卫国“蒯聩之乱”中,子路本已逃离,却因“食其食者不避其难”返回,战斗中“冠缨绝”,仍说“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左传?哀公十五年》),以生命践行“忠义”,孔子闻之“哭之恸”,说“自吾有由,恶言不闻于耳”(《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汉代的苏武,“闻义能徙”于匈奴十九年。他奉命出使匈奴,因“虞常谋反”受牵连,单于“欲降之”,以“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相逼,苏武“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又“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苏武“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汉书?苏武传》),始终坚守“忠君爱国”之义,这种“徙义”的坚韧,使他成为“民族气节”的象征。

宋代的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过零丁洋》),是“闻义能徙”的绝唱。元军南下时,他“毁家纾难”,组织义军抗元,兵败被俘后,元世祖“以宰相相许”劝降,文天祥答“天祥为宋状元宰相,宋亡,惟可死,不可生”(《宋史?文天祥传》),在狱中写下《正气歌》,列举“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等坚守道义的例子,最终“临刑殊从容”,践行了“舍生取义”的誓言。

当代的“闻义能徙”,表现为平凡人的勇敢:消防员“逆行火场”救人(如四川凉山森林火灾中牺牲的消防员),是“勇义”;医生“驰援疫区”抗疫(如钟南山84岁奔赴武汉),是“医义”;普通人“见义勇为”(如杭州“最美妈妈”吴菊萍徒手接住坠楼女童),是“侠义”。这些行为证明,“徙义”不必惊天动地,只需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正如孟子所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道义的价值超越生命。

四、不善不能改:过错修正的停滞
“不善不能改”的“不善”,是“过失”“缺点”,《论语?学而》“过则勿惮改”的“过”;“改”是“更正”“修正”,如《周易?益卦》“有过则改”。孔子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关键在“过则改之”,“不善不能改”是“知过而不改”,如“小人之过也必文”(《论语?子张》),以掩饰而非修正,导致停滞不前。

孔子本人“过则必改”,在周游列国时“子见南子,子路不说”,便“矢之曰”自证(《论语?雍也》),以坦诚回应质疑;“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承认“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述而》),以自省道出对乐的沉迷;“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论语?八佾》),既批评冉有,也反思自己“未能教好弟子”。这种“改过”的自觉,使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不善不能改”的悲剧,在历史中反复上演。商纣王“知过而不改”,大臣比干“强谏纣”,纣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遂“剖比干,观其心”(《史记?殷本纪》),最终“武王伐纣,纣兵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隋炀帝“自负才学”,臣下“有谏者辄杀之”,如“薛道衡因‘空梁落燕泥’诗句遭忌被杀”,明知“大兴土木、三征高丽”是错却“执迷不悟”,最终“江都兵变”被杀,印证了“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论语?卫灵公》)的古训。

“改过”的典范,首推唐太宗李世民。他“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旧唐书?魏徵传》),重用魏徵等谏臣,“魏徵前后陈谏二百余事,皆切中时弊”,即便“龙颜大怒”,仍“纳谏改过”。如贞观四年,太宗欲修洛阳宫,张玄素谏“陛下初平东都,曾观广殿,皆撤毁之,此天下所共知也。今复修之,是隋役又兴”,太宗“叹曰:‘吾思之不熟,乃至于是。’遂停作,赐玄素彩二百匹”(《贞观政要?纳谏》),这种“从谏如流”的改过,成就了“贞观之治”。

宋代的司马光,晚年“着《资治通鉴》,因‘失察’而误记史实,闻过即改”。《资治通鉴》初刊后,学者刘恕发现“关于唐代牛李党争”的记载有误,司马光“闻之,欣然曰:‘微君,吾几误矣!’”,立即“重加考订,修正其误”(《宋史?刘恕传》)。他在《训俭示康》中反思自己“少时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不敢服垢弊以矫俗干名”,却曾“得家书,言‘京师物价高,居大不易’,遂稍增用度”,便“深自悔责,其后终身俭素”,这种“改过”的坦诚,使《资治通鉴》成为“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的史学名着。

明代的徐光启,“向西方传教士利玛窦学习天文历法,知旧历之误而改之”。他发现“大统历(明代官方历法)多有误差”,便“与利玛窦合译《几何原本》,引入西方科学方法”,主持编撰《崇祯历书》,“考正历法,修正误差”(《明史?徐光启传》)。面对“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质疑,徐光启“据理力争,谓‘苟利于国,何论古今’”,这种“学术上的改过”,推动了中国古代历法的进步,为中西文化交流开辟了道路。

当代的“改过”,从个人到社会都有体现:个人通过“自我批评”提升(如企业员工的“复盘会”反思工作失误);企业通过“产品迭代”修正缺陷(如苹果公司每年更新iphone系统修复漏洞);社会通过“制度完善”纠正偏差(如中国“收容制度”的废除与“救助管理办法”的实施)。这些实践证明,“改过”是个人成长与社会进步的动力,正如陶行知所言“行动是老子,知识是儿子,创造是孙子”,而改过是行动的修正器。

五、四忧相连:孔子忧虑的深层逻辑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四者并非孤立,而是环环相扣的有机整体:修德是根基,无德则学、义、改皆失方向;讲学是途径,不学则德无进、义不明、改无据;徙义是实践,不义则德为空、学无用、改无标;改过是保障,不改则德难进、学难深、义难行。孔子的忧虑,正在于这四者的断裂——缺一则链条断,缺四则修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