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第3页)
他研制浑天仪,“验之以事,合契若神”(《后汉书?张衡传》);发明候风地动仪,“其状如酒尊,径八尺,围二十四尺”(《后汉书?张衡传》),龙首衔珠,蟾蜍承之,哪个方向地震,哪个龙首的珠就掉进蟾蜍嘴里,“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
这些发明在当时被嘲笑为“无用之物”,他却“约己博观,历载构思”(《后汉书?张衡传》),用几十年时间打磨。有次调试地动仪,连续三天没合眼,仆人端来的饭都馊了,他才惊觉:“哦,该吃饭了。”这种对科学的专注,和孔子忘食研《易》,是同一种“发愤”。
陆游的“僵卧孤村不自哀”,把“不知老之将至”写进了诗里。他晚年住在山阴的农村,“屋漏偏逢连夜雨”,床脚都泡在水里,却“尚思为国戍轮台”(《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他的“发愤”是写诗,“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豪情,“家祭无忘告乃翁”的牵挂,都藏在字里。
八十五岁那年冬天,他躺在床上,呼吸都带着寒气,让儿子拿来纸笔,写下《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写完笔掉在地上,再也没捡起来。这种到老都燃烧的爱国心,是对孔子“不知老之将至”最动人的诠释。
七、乐以忘忧的当代映射:困境中的积极力量
南仁东的“天眼”,是现代版的“发愤忘食”。1994年,他在日本参加学术会议,看到国外的射电望远镜计划,心里像被扎了一下:“咱们中国也该有一个。”这想法一冒出来,就像野草疯长,再也挡不住。
接下来的二十二年,他“从壮年走到暮年”(感动中国颁奖词),带着团队“踏遍贵州大山的每个角落”,找最合适的台址。有次在山里迷路,暴雨把衣服淋透,干粮也丢了,他靠野果充饥,晚上就睡在山洞里,还笑着说:“这地方信号好,适合建望远镜。”
fAst(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建成时,他已经七十岁,肺癌晚期。同事劝他休息,他说:“我得看着它调试成功。”2016年9月25日,望远镜启用那天,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巨大的“天眼”转动,像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这种“把命都搭进去”的专注,和孔子“韦编三绝”一模一样。
武汉环卫工夫妇的“乐”,藏在凌晨四点的街灯下。丈夫王师傅和妻子李师傅,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推着扫帚车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唰唰”的扫地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们要扫三公里长的路段,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六千元,却供三个孩子上了大学。
“累吗?”有人问。李师傅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围裙上沾着灰尘:“累啊,冬天冻得手裂口子,夏天汗湿透衣服。但想想孩子们在学校好好读书,就觉得值。”这种在艰辛里开出的“乐”之花,和孔子“饭疏食饮水,乐亦在其中”是同一种基因。
银发学堂里的“老学生”,演绎着“不知老之将至”。北京东城区的社区学堂里,七十岁的李阿姨戴着老花镜学智能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嘴里念叨:“这个健康码怎么弄……”八十岁的王大爷在练书法,墨汁溅到胡子上也没察觉,写的正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
“为什么还学这些?”记者问。李阿姨笑了,皱纹里都是阳光:“活着就得学新东西啊,不然就成老古董了。”这种对生活的热情,和孔子晚年学《易》的劲头,隔着两千五百年,却心意相通。
八、发愤与乐忧的辩证:理想与现实的平衡
“发愤忘食”和“乐以忘忧”,不是矛盾的两极,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没有“发愤”的“乐”,是无源之水,像阿q的“精神胜利法”,虚得很;没有“乐”的“发愤”,是无油的灯,燃不了多久就灭了。孔子把两者拧成了一股绳,让“愤”有方向,“乐”有根基。
他在卫国击磬,有个挑着草筐的人路过,站着听了一会儿,说:“有心哉,击磬乎!”(《论语?宪问》)又说:“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论语?宪问》)这人看出他的“愤”,也劝他“算了吧”。孔子却回答:“果哉!末之难矣。”(《论语?宪问》)——你说得对,但我做不到啊。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愤”,和“乐以忘忧”的“乐”,构成了奇妙的平衡:明知难,还能乐在其中。
“不知老之将至”的本质,是“活在当下”的智慧。孔子不纠结“过去没做好”,也不焦虑“将来做不完”,只专注“现在该做什么”。删《诗》时就认真删,讲学就认真讲,弹琴就认真弹——这种“当下即道场”的态度,让时间失去了衡量衰老的意义。
现代心理学里的“正念”(dfulness),和这很像:专注于当下的呼吸、动作、感受,不被过去和未来干扰。孔子早在两千五百年前就实践了这种智慧,他的“发愤忘食”不是“透支当下”,是“沉浸当下”;“乐以忘忧”不是“逃避现实”,是“接纳现实”;“不知老之将至”不是“对抗岁月”,是“与岁月共舞”。
在“内卷”和“躺平”撕扯现代人的今天,孔子的这三句话像三帖药:“发愤忘食”治“迷茫”——有目标就不会空虚;“乐以忘忧”治“焦虑”——看得开就不会崩溃;“不知老之将至”治“颓废”——不停步就不会衰老。
这不是要每个人都变成孔子,而是要在自己的轨道上,找到那股“愤”和那份“乐”。程序员为写好代码熬夜,教师为备好课查资料到天亮,农民为种好田起早贪黑——这些都是“发愤忘食”;加班后看到万家灯火觉得值得,教出的学生有出息觉得骄傲,种的粮食丰收觉得快乐——这些都是“乐以忘忧”。
九、终极意义:精神不朽的生命哲学
孔子死后,子贡在他墓旁筑屋而居,守了六年。有一天,鲁哀公来祭拜,站在墓前说:“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孔子家语?终记》)——老天爷不仁慈,把这样的老人带走了,让我孤零零地在位上发愁。
可他不知道,孔子的精神早就像种子,撒在了弟子们心里,撒在了《论语》的竹简里。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这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枝叶蔓延到文化、教育、伦理的每个角落。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孔子这“三不朽”,都源于“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精神:“立德”是他的人格示范,“立功”是他的教化之功,“立言”是他的思想传承。
这种精神穿越时空,在不同的时代开出不同的花。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受宫刑仍写《史记》,是“发愤忘食”;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屡遭贬谪仍写诗作文,是“乐以忘忧”;钱学森“五年归国路,十年两弹成”,八十岁还指导科研,是“不知老之将至”。
叶公若听到孔子的自我描述,或许会收起那份审视。他治叶靠的是“力”,孔子传道靠的是“心”;他留下的是城池沟渠,孔子留下的是精神密码。两千五百年后,叶邑的城墙早已化作泥土,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这十二个字,还在滋养着无数生命。
这或许就是生命的终极意义:肉体终会腐朽,但精神可以不朽;年龄终会增长,但热情可以不老。当我们为理想燃烧,为热爱坚守,为成长不停步时,都是在续写孔子的故事——不是要成为他,而是要成为“活着”的自己,热烈地、通透地、专注地,活在每一个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