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钢铁专营总司(第3页)
而罗晓宁则誓死扞卫工部对核心技术的掌控和生产主导地位。
他心中已有定见,在元载刚提高声调时,便微微抬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噤声。”
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元载即将出口的激烈言辞噎在了喉咙里。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闻群臣压抑的呼吸声和殿外隐约的鸟鸣。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裴徽微微闭目,身体向后靠入御座。
手指再次习惯性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起来。
嗒…嗒…嗒…沉稳的节奏,如同他此刻飞速运转的思绪。
他脑海中清晰地权衡着利弊:钢铁确实重要,是国之重器,但眼下它刚刚诞生,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
根基未稳,技术积累尚浅,扩大生产规模、降低成本、完善工艺才是当务之急。
独立设衙,看似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实则极易成为各方势力角力的焦点,陷入无谓的权斗和内耗,且因脱离技术源头和生产一线,决策极易偏离实际,效率反而低下。
置于工部之下,由罗晓宁兼任工部尚书,又负责天工之城营造之事,可直接管辖,更能集中力量,高效运转,以技术驱动生产,尽快将钢铁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力。
至于元载对财权的野心……裴徽心中冷笑,财权自有户部审计和监察院这把利剑悬着,而技术核心,必须牢牢掌握在可靠且真正懂行的人手中。
罗晓宁,目前来看,是最合适的人选。
元载的算盘,暂时不能让他如意。
片刻的静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元载的额头似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罗晓宁的掌心也再次变得潮湿。
终于,裴徽睁开眼,目光深邃而威严,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声音清晰地宣布了他的最终裁决:
“钢铁生产,国之重器,然初创之际,首重技术精进与规模拓展。根基未稳,便叠床架屋,非智者所为。独立设衙,暂不必行。”
此言一出,元载眼中难以掩饰地掠过一丝失望和阴霾,而罗晓宁则心头狂喜。
“便依罗卿所奏,”裴徽的声音不容置疑,“于工部之下,设立‘钢铁专营司衙’,专司全国钢铁之生产规划、专营销售、财税核算(独立账册)、军需对接等一切事务!罗晓宁!”
“臣在!”罗晓宁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着你兼任首任司正,总揽全局!务必给朕管好、用好这钢铁之利!技术革新、产量提升、成本控制、质量保障,皆系于你一身!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罗晓宁,领旨谢恩!必当肝脑涂地,不负陛下重托!”罗晓宁深深拜下,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
巨大的信任感和使命感让他热血沸腾,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油然而生。技术主导权,保住了!
元载脸上那丝阴霾迅速被恭敬的笑容掩盖,他也躬身道:“陛下圣裁,深谋远虑,臣叹服。”只是心中那份对庞大财权旁落的不甘与更深的算计,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滋长。
他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瞥向罗晓宁背影的眼神,复杂难明。
然而,裴徽的旨意远未结束。他的语气陡然转为冰寒,带着铁血的肃杀:
“然,钢铁之秘,关乎国本!二峰山钢铁基地,乃我朝命脉所系,不容有失!军枢府听令!”
“臣在!”王忠嗣、郭千里等武将如同听到战鼓,瞬间挺直腰板,肃然应诺,杀气腾腾。
“即日起,调派金吾军团‘玄甲’一营,由郭千里副使亲自统领,于二峰山基地外围险要隘口及核心区域驻扎布防!方圆五十里,设为‘天工禁域’,立界碑,布哨卡!擅闯者,无论何人,视同刺探军机重罪,守军有权就地格杀!无需奏报!”
裴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臣,郭千里领命!必使二峰山固若金汤,飞鸟难渡!”郭千里单膝跪地,声如洪钟,眼中闪烁着执行铁血命令的兴奋光芒。
“严庄!”
“臣在!”不良帅严庄如同鬼魅般闪身出列,声音冰冷无波。
“不良府于二峰山基地内部,设立‘天工卫’分部!由你心腹干将坐镇!严密监控基地内所有工匠、官吏、仆役、商贩,乃至一草一木!建立密档,甄别背景,相互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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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泄露技术机密、偷盗图纸样品、勾结外敌、图谋不轨者,不良府有权先行缉拿,审明后无需上报,即行处死!曝尸示众,以儆效尤!”
“非工部主管技术之官员,一律不得靠近核心炉区、匠作坊,不得探问技术细节!违令者,无论品级,严惩不贷!”
裴徽的语气森寒,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是要将不良府这把暗夜中的毒刃,深深插入这帝国最核心的要害之地!
“臣,严庄领命!必使基地内部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凡有异动,必让其无所遁形,死无葬身之地!”严庄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让殿中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此外,”裴徽的部署环环相扣,转向经济与分配,“钢铁制品,分‘民’、‘军’二等。农具、民用器械等,鼓励国内商贾向工部钢铁专营司衙订购,具体售价,”
他看向户部尚书刘晏和罗晓宁,“由户部协同工部,根据冶炼成本、工费、运输及合理利润议定基准,报朕核准后施行。不得囤积居奇,亦不得贱卖伤工。”
“至于钢铁原材及军用刀枪、甲片、箭簇等一切军品,一律由军枢府向工部专营司衙统一订购、调配,严禁民间流通!”
他最后看向刘晏和罗晓宁,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静:“钢铁专营司衙所得利润,除预留合理之工匠、工人俸金之外,具体标准由户部、工部共商,报朕、维持生产运转及技术研发改进之必要经费,工部需提前详列预算细目,报内阁审议,再呈朕御批,外,余者悉数上缴国库,充盈内帑!工部需建立独立账册,清晰核算每一文钱的来龙去脉,户部与监察院有权随时稽查!”
“臣等遵旨!”涉及官员齐声应诺,各自盘算着其中的权责与利害。
就在众人以为部署已毕之时,左相颜真卿再次出列。
他面容严肃,带着老臣特有的持重和对吏治清明近乎偏执的坚持:
“陛下!钢铁之利,巨大无朋,可兴国,亦可养蠹!臣恐重利之下,人心易变,贪渎丛生。”
“技术固当严防死守,然内部蠹虫侵蚀,其害更烈于外贼!请陛下恩准,由监察院于二峰山基地设立‘天工察’分衙!”
“选派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之御史常驻!专司监督基地内一切官吏之操守,稽查贪渎受贿、克扣工钱、虚报损耗、中饱私囊等不法情事!并定期对基地所有账目、库房进行独立之财务审计!”
“审计结果,直呈陛下及内阁!如此,方能防微杜渐,震慑宵小,保国之重器不为硕鼠蠹虫所蚀!保陛下之宏图伟业,清流永续!”
颜真卿的话掷地有声,如同洪钟大吕,目光炯炯地扫过罗晓宁、元载、刘晏等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
罗晓宁心中一凛,暗道颜相果然老成谋国,眼光毒辣!
他对此提议并无抵触,反而觉得多一道独立于工部系统之外的监督,更能证明自身清白,也让管理更加透明规范。
他立刻躬身:“颜相深谋远虑,臣附议!”
元载则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暗骂:“颜真卿!又是你这老匹夫多事!”
监察院介入,设立分衙进行独立审计,意味着他日后想通过户部在账目上做文章、或者安插人手染指钢铁利益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增加!
他心中对颜真卿这“不识时务”的提议充满了怨怼,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而挤出笑容:“颜相心系社稷,思虑周全,臣亦附议。”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裴徽看着颜真卿,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许。
这位耿介忠直、两朝元老,总是在最关键时刻能提出切中要害、稳固国本的建议。
“颜卿所言,乃金玉良言,老成谋国。监察院设立‘天工察’分衙,准!人选由卿亲自把关,务求德才兼备,铁面无私!审计之事,务必严谨、彻底、独立!卿等责任重大,勿负朕望。”他特意强调了“独立”二字。
“臣,颜真卿,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圣恩!必为陛下守好这钢铁命脉之清廉!”颜真卿肃然领命,声音铿锵。
“好了。”裴徽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御座那冰冷的龙首靠背上,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神色各异、心思百转的群臣。
罗晓宁的激动与责任,元载的不甘与算计,颜真卿的刚正与欣慰,王忠嗣、郭千里的狂喜与杀气,严庄的阴冷,王维的赞叹,刘晏的精明……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托盘上。
那柄灰白色的钢刀,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之上,冰冷的刃口反射着殿外越来越炽烈的天光,寒芒流转,仿佛拥有生命。那光芒,也映照着他眼中深不可测的图谋与掌控一切的决心。
“钢铁已成,此乃大唐新朝之基业开端。”裴徽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中,“望诸卿同心戮力,各司其职,谨守本分,戒慎戒惧。将这钢铁之利,化作我大唐强盛之筋骨,锋锐之爪牙!内修德政,外御强敌,开创前所未有的煌煌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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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圣明!臣等必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效忠陛下,报效大唐!”
山呼之声再次响彻云霄,如同海潮般在兴庆宫宏伟的殿宇梁柱间汹涌回荡,久久不息。
窗外的阳光已变得明亮而炽热,透过高高的窗棂,形成一道道巨大的光柱,倾泻而下,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那柄静静躺在光柱中央、象征着无上力量与时代变革的灰白色钢刀。
裴徽端坐于至高无上的御座,玄色的龙袍在光暗交织中显得愈发深沉。
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分割出清晰的明暗界限,如同他心中对未来的清晰蓝图与对朝堂这盘大棋深沉如渊的掌控。钢铁的洪流,已然在他手中开启了闸门。
它将以无可阻挡之势奔涌向前,重塑这个新生王朝的筋骨,淬炼其爪牙的锋芒。
然而,这股洪流所经之处,也必将在这权力的熔炉之中,激荡起新的火花,冻结出新的寒冰,冲刷出新的格局。
帝国的命运,在钢与火的淬炼中,徐徐展开。
这时,袁思艺那尖细、因过度狂喜而扭曲变调的嗓门,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撕裂了紫宸殿内沉甸甸的、尚沉浸在钢铁宏图里的肃穆空气。
“陛下!陛下!天大的喜事啊!天佑陛下!天佑吾皇啊——!!!”
他完全忘了宫中行走该有的碎步和低眉顺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宽大的紫色宦官袍袖被带起的风吹得鼓荡,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巨大蝙蝠。
他全然不顾仪态,那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嘶哑、劈裂,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破音:“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是郭大将军!还有冯大将军!河北!淮南!两边同时……同时送来大捷战报!大捷!前所未有的大捷啊陛下!!!”
这石破天惊的嘶喊,不啻于在刚刚因新钢而沸腾的油锅里,又狠狠泼进了一瓢滚烫的冰水!整个紫宸殿瞬间“炸”了!
方才还沉浸在“国之重器”所带来的震撼与未来宏图中的君臣们,神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狠狠提起!
那钢铁带来的、尚在血脉里奔涌的炽热,瞬间被这更加狂暴的狂喜所取代。
裴徽原本沉稳抚摸着刀背上那冰冷而流畅纹路的手指,骤然一顿,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颀长的身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肌肉瞬间绷紧,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霍然从宽大的御座上挺直脊背!
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光芒瞬间变了——不再是审视器物时那种洞悉入微的专注与冷静,而是久经沙场、深谙战机者对胜利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与确认!
那光芒比方才审视钢刀时更加锐利,更加灼热,仿佛两柄无形的利剑,要穿透这巍峨的殿宇,直抵千里之外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快宣!”裴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如同金铁交鸣,甚至盖过了袁思艺那刺耳的尖嗓。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掌下意识地、重重按在了腰间的佩剑鲨鱼皮剑鞘上,那柄象征着天子权威的旧式佩剑,此刻在御案上那柄流淌着冷冽寒光的新钢刀映衬下,竟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黯淡与陈旧。
“宣——河北道信使觐见!”
“宣——淮南道信使觐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