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天工快报》江南特刊(第2页)
他描述战斗过程,如同亲历,充满令人窒息的画面感:
“待周世荣骄狂大意,其庞大船队主力尽数进入风陵渡口前开阔水域,船帆蔽日,阵型臃肿,转向艰难之际——天助我也!风向突转东南!赵将军见时机已到,令旗猛挥!战鼓如雷!埋伏的快艇、火船如离弦之箭,顺风顺水,直扑敌阵核心!同时,两岸早已潜伏多时的伏兵千弩齐发!无数点燃的火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如漫天燃烧的陨石火雨,倾泻而下!刹那间,敌舰中后队陷入一片火海!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桐油遇火即燃,叛军战舰木料干燥,顷刻间烈焰冲天而起!烧得叛军鬼哭狼嚎,如同下饺子般跳水者不计其数!敌舰相互猛烈碰撞,火势疯狂蔓延,焚毁、沉没者十之七八!浓烟滚滚蔽日,淮水为之翻腾、沸腾!周世荣那艘巨大的旗舰‘镇淮’号亦被数条火船死死咬住,火舌舔舐着船楼,其本人被亲兵拖着,狼狈跳水,抱着一根浮木,呛咳不止,被仅存的几条小船拼死救起,仅以身免!其所谓三万水师,灰飞烟灭!淮河之上,浮尸塞流,焦臭弥天!”
陈涛语气一转,带着陆地鏖战特有的血腥杀伐之气:
“几乎在水战打响、烈火焚江的同时!叛军陆军先锋,悍将蒙骞,统御杜家私兵八千及本部从江南征召的蛮兵,合兵四万,于九江口强行架设浮桥,猛攻我风陵渡口北岸营寨!来势汹汹!冯大将军命步军统领王镇恶将军,率精兵坚守营寨,依计行事,佯装力有不逮,步步后撤!营寨栅栏被撞开缺口,箭楼被焚毁……”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仿佛看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
“蒙骞此獠,素来骄狂跋扈,自恃勇力,见我军‘败退’,营寨摇摇欲坠,以为破寨在即,唾手可得!竟不听副将劝阻,亲率主力精锐紧追不舍,妄图一举击溃我军!我军且战且退,秩序井然,旗帜不乱,将其骄兵悍将一步步诱入颍州东南二十里外,一处名曰‘口袋岭’的绝地!此地三面环山,陡峭难攀,形如口袋,只有进口,无有出路!谷底乱石嶙峋,草木丛生!”
陈涛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刀锋出鞘:
“待叛军主力尽数涌入谷底,阵型混乱,人马拥挤不堪之际——轰!轰!轰!三声号炮惊天动地,声震群山!霎时间,两侧山岭伏兵尽出!强弓硬弩攒射,箭矢如飞蝗蔽日,带着死亡的尖啸覆盖而下!无数滚木礌石轰然砸落,地动山摇,烟尘弥漫!更有冯大将军预留的奇兵,如同铁闸般死死堵死其退路!叛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哀嚎遍野,阵脚瞬间大乱!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他眼中精光一闪,抛出了这场陆战最关键、也最出人意料的转折:
“正当叛军陷入绝境,困兽犹斗,蒙骞挥舞长刀,声嘶力竭试图收拢残兵负隅顽抗之际!战场突变!杜维钧麾下私兵统领杜衡,见势不妙,深知永王大势已去,为求家族活路,竟临阵倒戈!率其本部最为精锐的三千余人,调转刀口,反戈一击,直插蒙骞中军帅旗所在!叛军腹背受敌,肝胆俱裂!最后一点抵抗意志彻底崩溃!兵败如山倒!”
陈涛最后总结,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定音的重锤:
“激战至黄昏,天降倾盆暴雨,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落,冲刷着山岭,却亦未能洗尽谷中粘稠的血污与冲天的腥气!叛军四万大军,被斩杀、践踏、溺毙于暴雨引发的山洪、以及跪地投降者,逾三万之众!蒙骞头盔被飞石打落,披头散发,身被数创,血染战袍,仅率不足千骑心腹,割须弃甲,亡命南遁!杜衡率其残部向我军‘归顺’!冯大将军命末将奏报陛下:淮河天险,固若金汤!永王爪牙,折戟沉沙!此战,扬我大唐天威!虎贲军——寸土不让!寸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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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一个寸土不让!好一个雷霆手段!冯阎王,名不虚传!”裴徽放声长笑,笑声豪迈雄浑,充满了帝王睥睨天下、掌控乾坤的力量与无上喜悦,在兴庆宫高大空旷的穹顶下隆隆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离座而起,大步流星走到丹陛边缘,明黄色的龙袍在无数烛火照耀下熠熠生辉,如同降临的神只。目光如炬,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和激赏,缓缓扫视着殿下因这双重惊天胜利而激动得难以自抑、面色潮红的群臣。
太行山黄尖涧的血腥屠戮!
淮河风陵渡口的冲天烈焰与沉船!
口袋岭暴雨中的四面楚歌与绝望溃败!
这两份捷报,如同两柄由新铸百炼钢铁打造的千钧重锤,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碎了幽州韩休琳裂土分疆的狼子野心,砸断了江南永王李璘伸向中原腹地的贪婪爪牙!
更以铁与血的事实,砸实了他裴徽坐镇长安、统御八方的无上权威!
这新朝的开局,这“天授”的年号,在这一刻,被赋予了雷霆般的注脚!
“郭子仪!冯进军!”裴徽的声音如同金钟玉磬,响彻大殿,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至高肯定,“国之干城!社稷柱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负朕望!不负天下苍生!”
“龙武、虎贲两军将士!”他声调再次拔高,如同宣告天宪,带着对浴血奋战、舍生忘死者的深切褒奖与浩荡皇恩,“浴血沙场,舍生忘死,扬我国威,厥功至伟!传朕旨意!”
裴徽的声音转为帝王的决断,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其一!两军所有参战将士,无论官职大小,功勋高低,一律论功行赏,加俸一级!此乃普惠之恩泽,彰朕体恤之心!”
“其二!阵亡将士,抚恤从优,按常例三倍发放!其父母妻子,免赋十年!地方官府,当妥善安置,视如朕之亲眷,不得有丝毫怠慢克扣!若有违逆,克扣一文者,斩!懈怠一事者,流三千里!朕,要看到他们的家人有屋可居,有田可耕,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其三!有功将领名单,郭、冯二帅需速速详列,呈报兵部及军枢府!朕要亲自过目,不吝封侯之赏,赐爵之荣!功高者,裂土封疆,亦非不可!朕,不吝名器,唯才是举,唯功是赏!”
“其四!着礼部即刻拟定告捷文书,用玺明发!昭告天下,传檄四方!朕要让那些心怀叵测、首鼠两端、妄图裂土分疆、窥伺神器之徒,都睁大眼睛看看,犯我大唐天威者,是何等下场!曝尸荒野,身死名灭,九族蒙羞,永世唾弃!”
“其五!着兵部、户部、工部协同,速调粮秣、军械、医药、被服,补充两军消耗!所需钱粮,优先拨付!若有延误推诿,贻误军机者,严惩不贷!另备肥羊万口,美酒千坛,即刻启程,犒赏三军!要让将士们知道,朕与长安父老,时刻念其忠勇,感其功勋!”
“其六!河北、淮南两道,饱经战火,民生凋敝。百姓何辜?着即免赋一年!休养生息!地方官员,当勤勉政事,安抚流亡,助其重建家园!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朕要看到田垄复绿,炊烟再起!此乃固本培元之要务,不得有误!”
一连串旨意,如行云流水,条理清晰,恩威并施,既有雷霆之威,又有雨露之恩,尽显帝王统御天下的手段。
殿内群臣心潮澎湃,再次齐刷刷跪倒,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陛下圣明!天佑大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久久回荡。
裴徽的目光,再次掠过御案上那柄静静躺在紫檀木托盘里的新钢横刀。
冰冷的刀锋,在无数烛火映照下流淌着幽深的寒光,仿佛与太行山涧底凝固的暗红血液、淮河上尚未散尽的焦黑烟尘遥相呼应。他嘴角勾起一丝深邃难明的笑意。
钢铁已成,国之利刃初露锋芒;爪牙已利,龙虎之师初试啼声便震惊天下;强敌已破,北疆南境同时奏凯……这新朝的开局,比他预想的更加完美!
然而,他深邃的目光投向殿外晴朗却深邃无垠的天空,那笑意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思虑。
袁思艺那尖细谄媚的嗓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带着十二分的殷勤:“陛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双喜临门,奴婢……奴婢真是欢喜得要晕过去了!”
裴徽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蕴含着掌控一切的巨大力量,清晰地传入袁思艺耳中:“袁思艺。”
“奴婢在!”袁思艺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几乎要趴到地上。
“赐河北、淮南信使,御酒各三坛,锦帛各百匹。准其在驿馆休沐三日,太医署派良医好生诊治其伤,调理身体。待其恢复,再回军中复命。”
裴徽顿了一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遥远的战场,“传旨郭子仪、冯进军:朕在长安,静候二卿凯旋!届时,当以此新铸之钢刀为引,以最醇美之酒,为二卿,为所有有功将士——庆功!朕,要与尔等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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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遵旨!陛下体恤将士,仁德无双!奴婢这就去办!办得妥妥帖帖!”
袁思艺喜得见牙不见眼,脸上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谄媚的笑意,连忙躬身领命,尖着嗓子招呼殿角侍立的小太监们,“快!快!没听见圣谕吗?速去尚食局、少府监!挑最好的御酒!最鲜亮的锦帛!还有,去太医署,叫他们派最好的医官到四方馆候着!手脚麻利点!误了事,仔细你们的皮!”
朝会散去,夕阳熔金般的光辉泼洒在巍峨的兴庆宫朱红宫墙和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上,也映照着鱼贯而出的群臣脸上尚未褪去的兴奋红晕与各种复杂的表情。
议论声、赞叹声、低语声在空旷的广场上交织。
“郭老将军用兵,当真如神!以逸待劳,瓮中捉鳖,此一战,足可封神,彪炳青史!”颜真卿与王维并肩而行,老相爷抚着花白长须,感慨万千,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欣慰的光芒,“钢铁铸就锋刃,将士效死用命,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此乃天授中兴之兆!天命在吾皇啊!”
王维望着宫墙外被晚霞渲染得如同燃烧锦缎般的天空,仿佛那瑰丽的云彩便是太行山涧底凝固的血色、淮河上翻腾的烈焰,他轻声道,声音带着诗人特有的感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黄尖涧血沃,风陵渡火焚,口袋岭锁龙……此三者,皆为盛世奠基之血火祭礼。壮则壮矣,烈则烈矣……”
他微微一顿,声音更低,如同叹息,“只是,祭礼之后,当思抚平疮痍,泽被苍生。那免赋之诏,实乃及时甘霖。”
他身旁几位清流文官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武将们则聚在一起,情绪更为外露激昂。郭千里眉飞色舞,用力拍着王忠嗣的手臂:“王帅,您听听!冯阎王这名号真不是白叫的!水火无情,连环杀招!水战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陆战关门打狗还招降了一窝!这手段,这心计!雷霆万钧!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嘿,我爹那边也不含糊,关门打狗,一个没跑掉!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兴奋得有些口不择言。
王忠嗣沉稳地点点头,眼中是对后辈将领的赞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二位大帅用兵,皆入化境,不拘一格。郭帅稳如山岳,步步杀机;冯帅诡如雷霆,一击必杀。此二捷,一北一南,同时告破强敌,足可震慑天下不臣之心十年!宵小之辈,当寝食难安矣。”
他宽厚的手掌在郭千里肩膀上按了按,既是赞许,也是提醒他注意言辞。
严庄落在后面几步,目光在王忠嗣挺拔如松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远处正与几名户部官员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手指还在下意识捻动的元载,嘴角掠过一丝冰冷而难以察觉的讥诮。
他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珏,眼神晦暗不明。
喧嚣终于散尽,巨大的紫宸殿恢复了它固有的空旷与近乎神圣的寂静。
夕阳的最后几缕余晖,如同金色的丝线,穿过高大的殿门,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斜斜的光影,也将独自一人立于丹陛之上、背对殿门的裴徽身影,映照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