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钱主任的安排,全公社头一遭

第185章 钱主任的安排,全公社头一遭

 

4月24日,春风送暖。

 

大陈生产大队东沟生产队最西头有间低矮的土坯房,茅草屋顶上压着几块碎砖头。

 

钱进在篱笆门外喊了两声,才有个佝偻身影挪出来。

 

这是五保户王老太的家,挪出来的人便是王老太。

 

老太太今年七十五,儿子修水库时塌方没了,女儿远嫁异地,前年老伴又得痨病走了,如今家里剩她一人。

 

大队帮她申请了五保户,如今她已经失去生产能力,全靠队集体养着。

 

“大娘,供销社来看您了。”大陈生产大队双代店的代销员陈楷热忱的喊道。

 

老太太茫然的看着门口几个人,讷讷的说:“哦,好,你们进来”

 

大队干部和颜悦色的正要说话,陈楷已经抢着说:“对对,肯定要进去,我们供销社的钱主任给您送粮食来了。”

 

老太太还是讷讷:“哦哦,好,进来,进来。”

 

她慢慢的打开门,钱进等人拎着面袋子往里走。

 

门槛缺了角,屋里黑黢黢的,只有灶膛里还闪着点火星。

 

土炕上堆着补丁摞补丁的被子,墙上挂着积了灰的五好社员奖状。

 

老太眯缝着眼看了半天,她的头脑有些僵化了,看过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颤巍巍要下炕,“马主任有两年没来喽。”

 

钱进将拎在手里的面粉放下,和声说:“大娘,这是供销社的一点心意。”

 

老太看着这些东西,终于反应过来:“呀,是政府啊政府来送东西了好好,谢谢,谢谢政府还记得我这老骨头。”

 

她努力瞪大浑浊的眼睛,伸出双手去跟毕恭毕敬的跟钱进握手。

 

钱进触到的那双手像枯树皮,指甲缝里塞着清理不干净的黑垢。

 

这三天里他接触了太多这样的手掌。

 

似乎劳动人民的手掌都是如此姿态。

 

钱进沉重的向她表达供销社对她的慰问。

 

陈楷又积极的说:“我们钱主任做好事,他给你们从城里拉来了赞助,全是好东西。”

 

老太疑惑的问:“啊,什么是赞助怎么拉我自己去拉我拉不动,没力气了,走不动道了……”

 

“已经给你拉来了,有白面有大米小米,有油盐酱醋有饼干白红,全是好东西。”陈楷不耐烦却又努力保持耐心大声喊。

 

“你今天就能和面蒸白面馒头吃啦。”

 

老太太愣了愣,突然红了眼眶:“使不得、使不得,送来了白面馒头我上回吃白面还是、还是还是上回。”

 

她思索了一阵,也没想起上次是什么时候吃的白面馒头。

 

泪水落下,她撩起衣襟擦眼睛,露出腰间捆着的草绳。

 

这是老太太的裤腰带。

 

钱进面色沉重,转身去掀面缸。

 

缸底只剩层黑乎乎的杂粮,并不知道是地瓜面还是高粱面,里面爬着好些米虫,看起来有些埋汰。

 

于是他把里面的杂粮面给舀了出来,对陈楷说:“去晒晒,晒掉里面的虫子。”

 

他往里倒上新面,又往灶台上放了油瓶子。

 

米面粮油整理好。

 

他还给老太太泡了几页饼干吃:“您中午头吃这个吧。”

 

临走时他看见门后挂着半截麻绳,愕然看向生产队干部。

 

干部叹气说:“去年冬天俺这婶子差点上吊,还好她没力气了,连把自己挂绳子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钱进说道:“还是得多关爱一下这些五保户。”

 

这话说的很苍白。

 

可他并没有更多的能力。

 

最后一户是烈士张成贵家。

 

三间瓦房看着齐整,大队干部介绍说这是政府帮忙修建的,张家房子本来已经成了危房。

 

他们还没进门,先听见咳嗽声。

 

张成贵的妻子已经成了寡妇,此时正头上包了头巾在院里晒草药,见人来慌忙用围裙擦手。

 

她的丈夫七六年参加过地震救灾,结果为了扒废墟里的孩子让余震砸中了脊梁骨,回来躺了半年就走了。

 

严格来说这算不上烈士,可县里领导经过斟酌还是给张成贵评了个烈士。

 

因为他家里条件实在很差。

 

“嫂子,这是供销社的心意。”钱进把米面搁在院子一张石桌旁。

 

石桌上坐着个十来岁的姑娘,正就着日头写作业,铅笔头短得捏不住。

 

见生人来,赶紧把磨得发亮的课本合上——封皮上‘小学代数’几个字都快磨没了。

 

“快谢谢各位领导。”张寡妇推了推闺女,自己抢先鞠躬道谢。

 

钱进连忙扶起两人,解释了自己下乡调研以更好服务人民大众的目的。

 

他蹲下来看孩子的作业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算术题,正面写满写反面,两面都写满了就擦掉再用。

 

作业纸已经擦的皱皱巴巴了。

 

他摸摸兜,把随身带的钢笔塞进小姑娘手里:“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

 

小姑娘看到这支崭新的钢笔后眼睛亮得像星星,但不敢收,赶紧去怯生生望向母亲。

 

“拿着吧。”张寡妇声音发颤,“你爸要是知道你能用上钢笔该多高兴。”

 

钱进叮嘱陈楷:“今天必须给送来一瓶墨水,以后这孩子的文具我来保障,每个月你把账报给我。”

 

陈楷说:“领导,我保障、我给她保障,我要供她念书一直到上大学。”

 

上了大学就是国家养着了。

 

钱进摇摇头露出笑容:“不用了,这事还是我来吧。”

 

陈楷顿时心里一沉。

 

几人在院子里说着话,里屋又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张寡妇慌忙跑进去,钱进跟着进去一看。

 

昏暗的房屋里,炕上躺着个干瘦老人,被子掀开处,两条腿肿得发亮,皮肤绷得几乎透明。

 

“俺公爹的浮肿病又犯了,是老毛病。”张寡妇舀了勺米,“钱主任您坐,我去给他熬点粥,让他补补营养能好的多。”

 

钱进说道:“应该去卫生院让大夫看一看,需要什么药品你赶紧买,如果咱公社没有你告诉我,我会在内部安排人去采购,到时候你去医药站拿药就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这户人家的特殊需求。

 

张寡妇闻言大为激动,用手背抹着眼睛连连道谢。

 

钱进倒退着离开。

 

就此他耗费三天时间,终于把全公社的五保户和军烈属家庭转了一圈。

 

相关家庭情况和需求被他记了一个笔记本,这本子他回去交给刘秀兰,让刘秀兰抄写一份,免得自己笔记本丢失,那这番调研工作就白做了。

 

转过一天就是4月26日。

 

金海这两天请假,他要给大儿子准备婚礼了。

 

这是他家里最近几年最重要的日子,需要全力以赴,所以钱进给他批了三天假。

 

26号当天钱进也得请假,请了半天假去参加婚礼。

 

一大早天还黑着,钱进便起床做准备了。

 

他看看时间,去了供销社门口进行等待。

 

没多一会,“突突突”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张爱军骑着轻骑75稳稳地停在供销社门口。

 

车子熄火、车灯熄灭,楼小光摘下军绿色帽子,笑着从车上跨下来。。

 

“钱主任!”楼小光下车先赶紧招呼一声。

 

钱进冲他点头,一眼看见他抱在怀里的帆布包。

 

帆布包鼓鼓囊囊,他主动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白色厨师服和一套菜刀:

 

“这是我全套的家伙什,都带过来了!”

 

钱进笑着点头:“你穿的不多啊,怎么样,路上冷吧”

 

他接过楼小光手里的行李,里面菜刀碰撞叮当作响。

 

“不冷,就是……”楼小光搓着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钱主任,我、我、你知道我的,我能进国营二饭店学厨是你的功劳。”

 

“你让我干啥我愿意干啥,可有些事我未必干的了。”

 

“其实这半年来我认为我已经有一定的学习成绩了,厨艺上肯定有进展,但距离当大厨负责一场婚宴酒席恐怕还不够。”

 

钱进看出他脸上的为难,哈哈大笑:“放心好了,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咱们还能打无把握之仗”

 

楼小光松了口气:“这样最好,其实我也就会炒个土豆丝、红烧个茄子、做个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现在管师傅主要教我的便是家常菜。”

 

钱进拍拍他胳膊以资鼓励:“你今天要做的就是家常菜。”

 

楼小光讪笑道:“啊一般人家结婚也得弄两道肉菜吧我听大军哥说,这次结婚的可是供销社的仓库保管员家大儿子。”

 

“供销社是大单位,仓库保管员是肥得流油好工作,这样的人家办喜事还能用家常菜招待客人”

 

钱进没接话,笑眯眯的领着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昏黄的灯泡下,地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好些塑料袋。

 

这些塑料袋里全是菜肴,从塑料袋上凝结的油珠就能看出来。

 

油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让人看了忍不住吞口水。

 

“四喜丸子。”钱进解开第一列袋子给他看,四个酱色的大肉丸滚出来,表面裹着的芡汁已经凝固成胶状,散发出八角桂皮的香气。

 

楼小光瞪大眼睛。

 

他在国营饭店当了半年学徒,还没碰过这样的大菜。

 

实话实说,他做不了四喜丸子。

 

第二列袋子里是炸得金黄的鸡柳,“这是半成品,后面得需要你去下油锅,下油锅炸这种肉条没问题吧”

 

楼小光说道:“绝无问题,这个很简单。”

 

第三列袋子里躺着只油光发亮的烧鸡,鸡皮上还粘着几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