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集:铜镜里的笑影

铜镜里的笑影


 修复室的窗棂斜斜切下一块天光,落在小孟指间的铜镜上。铜绿像干涸的苔藓,在镜面上结着层脆硬的壳,她捏着竹制修复刀的指节微微用力,刀刃与铜锈相触时,发出细若蚊蚋的“沙沙”声。


 这面唐代铜镜是上周从城南工地运来的,出土时断成了三截,边缘磕出个豁口,镜背的缠枝纹被土蚀得只剩些模糊的弧线。文物登记册上写着“唐菱花形瑞兽镜”,可在小孟眼里,它更像个被时光揉皱的旧信笺,藏着没说尽的话。


 “别急。”她对着铜镜轻声说,像哄个闹别扭的孩子。修复台的台灯罩着米白色的布,光线柔得像浸了水,刚好能照清铜绿下的纹路。她先用脱脂棉蘸着乙醇擦去浮尘,那些灰黑的粉末落在白纸上,像碾碎的星子——这是一千三百年前的土,曾埋着这面镜子,也埋着镜子照过的晨昏。


 铜锈最厚的地方结着层青黑色的硬壳,小孟换了把更纤细的刻刀,刀尖抵住锈壳边缘,手腕轻轻一旋。“咔”的一声轻响,一小块锈片蜷着角落下来,露出底下淡金色的铜面。那点金色在灯光下晃了晃,像谁眨了下眼。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外婆的樟木箱里翻出过一面圆镜。镜背画着嫦娥奔月,边缘镶着圈磨得发亮的银边,镜面蒙着层雾,却能照出她扎着羊角辫的模样。外婆说那是她嫁过来时带的,“你外公当年跑遍三条街,才寻来这么面镜子。”后来那镜子不知所踪,只留下樟木箱里淡淡的香,和外婆说这话时,眼角弯起的纹路。


 刻刀又剔下一片锈。镜面上渐渐显露出些细碎的光斑,像被打碎的月亮。小孟停下手,往镜面上呵了口气,白雾漫过铜面时,竟隐约浮出个模糊的轮廓——是她自己的脸,眉眼被铜绿的残痕割得七零八落,倒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


 “原来你早就看着我了。”她笑起来,指尖在镜沿磕了磕。镜沿的铜质温润,磨得比别处更光滑些,想来当年总被人摩挲。她忽然好奇,一千三百年前,是谁的手指曾这样敲过镜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