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集:木梳的齿痕(第2页)


 周明砚停下笔:“您是说,这瓶子真的装过酒?”


 “十有八九,”老先生笑了,“你看瓶底内侧,是不是有点泛黄?那是酒渍,洗不掉的。当年我见的那只,瓶底比这黄得多,像沉淀了一整个秋天的阳光。”


 那天晚上,周明砚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长安西市的胡商店铺前,货架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琉璃器,阳光穿过敞开的门,在地上织出一片光怪陆离。穿波斯服饰的商人递给她一只紫琉璃瓶,瓶身上的葡萄藤缠着露珠,晃一晃,真的有桂花香气飘出来。她捧着瓶子走到曲江池畔,池水里的虹与瓶身上的虹连在一起,岸边有个穿襕衫的书生正对着她笑。


 醒来时,晨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书桌上,像一道微型的彩虹。周明砚摸了摸额头,竟有些发烫。她忽然想起那本《两京杂记》里的另一段记载:“开元中,有书生柳某,得紫琉璃瓶于西市,常以盛花露。每晴日,瓶映日则虹生,柳生谓虹为瓶中精,每日对饮。”


 柳生?周明砚翻出手机,查唐代文人的资料。果然有个叫柳恽的文人,生平记载寥寥,只知他是开元年间的进士,善诗文,后隐居终南山。她又搜柳恽的诗作,找到一首《琉璃引》:“紫霞凝作瓶,虹光入酒清。醉卧花阴下,与虹共天明。”


 诗很短,却让周明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仿佛能看见那个叫柳恽的书生,在某个春日的午后,把琉璃瓶放在花树下,瓶中的酒映着阳光,虹光落在他的衣襟上,他举杯邀虹,醉倒在落英缤纷里。


 周末,周明砚特意起了大早,赶在开馆时就进了展厅。清晨的阳光刚好斜斜地落在琉璃瓶上,地毯上的彩虹细得像根丝带。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抄写那首《琉璃引》,笔尖划过纸面时,忽然听到展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琉璃瓶。瓶身好好地立在那里,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那缠枝纹的弧度好像变了,像刚被人抚摸过。


 “你说,柳恽是不是真的跟虹喝过酒?”她对着瓶子轻声问,语气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回答她的,是窗外飞过的一群鸽子,翅膀扑棱的声音在空荡的展厅里格外清晰。


 那天下午,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关于唐代文物的讲座,主讲人是考古研究所的张教授。周明砚特意坐在第一排,讲座结束后,她拿着笔记本追了上去。


 “张教授,您知道柳恽这个人吗?开元年间的进士。”


 张教授推了推眼镜:“柳恽?有点印象,好像是近年来才从墓志里考证出的一个文人,生平资料很少。怎么了?”


 “我在书上看到他写过一首关于琉璃瓶的诗,”周明砚把笔记本递过去,“您说,他写的会不会就是咱们馆里这只?”


 张教授看着诗,又想了想:“这只琉璃瓶的出土地是长安城南的少陵原,而据墓志记载,柳恽晚年就隐居在少陵原。从年代和出土地来看,可能性很大。不过……”他话锋一转,“唐代琉璃器多为贡品或富商所有,一个隐居的书生能拥有这么贵重的瓶子,倒是有点奇怪。”


 周明砚心里一动:“会不会是别人送的?”


 “有可能,”张教授笑了,“说不定是哪个倾慕他才华的贵女所赠呢?唐代的故事,总是少不了这些浪漫的桥段。”


 贵女?周明砚想起梦里那个在曲江池畔对她笑的书生,忽然觉得那画面里,似乎还少了点什么。或许是一个穿石榴裙的女子,正提着裙摆,从虹光里向他走来。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砚总在下班后绕到展厅。有天傍晚,她正看着琉璃瓶发呆,小林拿着一块绒布走过来,准备给展柜除尘。


 “周老师,您知道吗?这瓶子刚出土时,里面还有东西呢。”小林一边擦玻璃一边说。


 “什么东西?”周明砚立刻问。


 “一点点残留的液体,还有几片干花,”小林想了想,“化验结果说是蔷薇花露,唐代贵族常用的那种。”